王相默然不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如今整个九城一江中似乎人人都在私下议论着、惊诧着,他们不解或者嘲讽乃至怨恨,曾经那位了不起的、勇敢的、一心一意为小南国付出、曾被人们当做女神一般顶礼膜拜的国主殿下,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人们像是得了失忆症,他们忘了自己也曾经那样崇拜和称赞过这个女子,如今的长公主姚今不过只是一个可笑又谄媚、无耻又令人厌恶的女人,为了巴结新帝谄媚皇后,为了自己皇长公主的身份,竟然连自己的藩土都能献去,于是大家又都突然开始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回到李朝的统辖,庆幸自己不再是小南国的人,庆幸自己不再是这样一个藩国的人民,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不过就在几年前,他们还和这个可笑谄媚的女人一起看过那场绝美的烟花大会,那时的他们,还为自己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国主而欢呼雀跃,彻夜庆祝。
舆论和朝廷的力量都是强大的,台面上和民间都没有一句是偏向姚今的,甚至不会有人疑惑为什么这位曾经的藩国主殿下,仅仅是进了一趟皇宫,就突然将自己的藩国交了出去,奏折上那句“为恭贺林氏月白封后之喜”的背后,看似谄媚可笑,其中又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曲折?没有人,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想,但璇女不信,她从来就不相信姚今是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她知道不能对外公然议论,她只能一次次质问王相为何要默然附和这些人的论调、为何他不申辩不反驳,为何连他也不相信姚今。而王相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并不回答,终于有一日他被璇女堵在家中不得脱身,最终也只是淡淡地摇头:“或许殿下最希望的,就是我们能够对她失望、憎恨或者干脆忘记她。因为她想要保全我们,或许她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全我们。”
“保全?殿下为何要保全我们?她要保全什么?”
“她要保我们的平安,全我们的前程。”王相抱过璇女手中尚在襁褓里的幼子,略显疲倦地道:“或许殿下早已知道自己保全不了小南国和所有人,既然如此,她便选择了保全她最在乎的那些——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声名,却一定要保我们的平安,她明明知道这样做天下人都会看不起她、笑话她讨厌她,或许连曾经共进退的我们也会,可她不在乎,只要我们平安,她便觉得是值得的……可我心里知道,我知道她,她的心意比任何人都真诚,她一点也不谄媚,一点也不可笑,她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勇敢得多!”
“王相……”
看着璇女那担忧的目光,王相朝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阵子实在太忙,都还未有时间谢你,你本没无需这样操心的,却还肯一直为我照顾家里的事,真的谢谢你。”
“我不是为你,是为了吕桃姐姐,是为了当时殿下的嘱咐——”璇女想起京城中的那些日子,目光中忧虑更深,“想必殿下在那京城皇宫里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又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在身边……”
“殿下这些年,又有几日是真正好过的。可无论好不好过,她都从来不说,从来不诉苦。”
“是啊,殿下就是这样一个人……可如今的殿下已经不是小南国国主了,她只是李朝的长公主而已,她的手上无权无势,想必那李朝中,也不会再有人为难她了吧?”
“一个长公主……”王相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一个李朝的长公主,一个后宫之中唯一到了婚龄却没有议亲的公主,身份又是这么特别,当今陛下会对她做什么呢?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只受人摆布的笼中之鸟,她真的能自保吗?王相看着京城的方向,喃喃道:“京城中波诡云谲,那皇宫之中更是人心难测,如今我们力弱无用又帮不上,只能希望殿下能在那深宫之中保住自身——”
这时璇女发现孩子正在吃手指,便伸手轻轻拉开那正吮得来劲的小胖手指,胖乎乎的小婴孩顿时有些委屈,伸手捞了两下也没捞到什么,便呜呜哭了起来。王相一时有些慌了手脚,下意识地便将孩子朝璇女怀里送,璇女也忙不迭地接过来,又是哄又是拍,两人正围作一团忙着孩子,这时有个不常进内院的粗使婆子进来,像是要找什么人,瞧见他二人站在房门口,便大着嗓门道:“东家和东家奶奶只顾忙着少爷,可晓得大小姐在前院里扒蚯蚓呐,快把树苗给扒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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