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月白的闺房内,大夫人看着女儿为她沏茶,又奉上在道观中亲手所制绿豆糕,她不过才尝了一口,热泪便滚滚而落,“孩子,你父亲已经决定,要去做那件事了。”
“决定了?”林月白怔了一下,她放下手上的茶杯,然后缓缓起身走近窗台,外面正是艳阳高照,却仍是寒冷异常,每一口呼吸,都是一团白雾。她纤细的手指慢慢抚过光滑的窗框,那上面有微微凹凸的木纹,并不扎手,但好像划在了她的心上,一道道的,未曾流血,却灼痛着心房。林月白缩回手,一边抚着心口,一边淡淡道:“父亲既然决定了,那也很好,做女儿的,自会去尽力。”
大夫人越发难过,言语间已有些哽咽:“原本以为,那西山王家的郡主既得了太子妃之位,你父亲也当死了这条心,没想到他还是要走这条路,府中唯有你这一个孩子,却偏要送你去——”
“母亲,”林月白转身向她福了一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正如二夫人所言,这是条荣华富贵之路,况且我受父母恩养多年,也唯有此事上面,能报答二老的恩情。”
“此话说的也太生疏了,孩子。”大夫人走近她身边,伤感地看着这个女儿,从她出生至今,她也曾埋怨过她为什么是个女孩,为什么没能一举得子,然而岁月潺潺流动,她的一颗心和喜怒哀乐渐渐都被这个小人儿牵动着。可自从林月白七岁时一个方士来算命,说她命格高贵,将来是要当娘娘的,当时的她还着实欢喜了几日,然而也就是几日之后,她的噩梦便再也没停过。严苛的礼仪和诗书教导倒也罢了,林凤台竟听了妾的谗言,道是“贵气不能在凡人中被污浊”,硬生生把七岁的小女孩送到京郊西山上,一座传闻老观主已修道升仙的步云观里生活。说是为了不让俗世污染了她天生的尊贵之气,最好都在道观里宜养,从此除了府中有事,又或逢节日,这位大小姐都是在道观里度过的,就连教习的老师和照应的下人,也都一应跟在道观里。只是那现任的观主十分刻板,一向是情理不通,就算是林凤台这样朝中大员的家眷,他也是不予半分关照,林月白不得不遵守各项道观的规矩,外人看来,她的日常实在过得很是清减。
“母亲,”林月白见大夫人的神色,就知她又陷入回忆,“父亲想必要回来了,您还是去服侍父亲吧,女儿一路回来有些困倦,想眠一眠,想必晚上父亲还要向女儿问话的。”
“也罢……你先歇着,我去嘱咐她们将燕窝炖上,晚上正好你吃。”
“是,恭送母亲。”
林月白微微行了个礼,直到大夫人出了门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起了身,随后便倚在床边,缓缓合了眼。没有一丝一毫的啜泣声,只是睫毛不停地颤动着,终于那眼眶承受不住了,泪水如珠落下,点点滴滴,不过一会儿,林月白的衣襟已经都被她的眼泪湿透了,却仍然不肯出半点哭声。她手里攥着一个不知何时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的小吊坠,那上面,是一只HELLO KITTY样式的金挂件。
没错,这位林府大小姐,正是靳连城苦苦打听、姚今的闺蜜、也是太子李政的前妻,林月白。她心中的痛苦,比起已经相认相杀的那几人,却是不知道多了多少倍,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到长时间无法消除的恐惧害怕,再到对家人尤其是女儿印乐的思念,差一点将本就不太坚强的林月白彻底击垮,只是她心中始终存着“我可能只是个魂,只是占据了林府大小姐的身子”这样的想法:贸然死去虽然或许能回到现代,可万一就此害死了真正的林府大小姐该怎么办?
善良的林月白用这样善良的想法支撑着自己,一天又一天地坚持着。慢慢地,她有些喜欢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有些可怜那外表严厉背后却常常以泪洗面的林母,她努力扮演着一个林府大小姐的角色,尽管她常常会像此刻这样,不敢被人发觉,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小姐,小姐,”阿媛和阿蒙整理好东西回来,发现她们的大小姐又哭了,两人忙不迭地围到床边,齐声问道:“是不是二夫人又来欺负小姐了?”
“啊……没、没有的事,”林月白赶忙坐了起来,手里的吊坠也塞进了袖笼,她见两个丫头全都叉腰瞪着眼的样子,不禁破涕而笑,道:“你们两个干嘛呀,老是怕我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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