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谢瑶环双手环胸,抱着一柄横刀,身上衣衫有些破烂,沾染了不少血迹,靠着一棵松树站着,眼睛空洞的望着西方,将神都的一干重臣大员视若无物。
这个人淡如菊的女子,也在隐晦地表达不满。
“张侍郎,谢娘子,本相的职责,本相心中有数,也会向陛下奏疏请罪”狄仁杰默默承受着两个天子近人的冷热暴力,声调平稳如故,他曾创下一个月三次上奏请罪的记录,再多一次,也算不得什么。
“陛下旨意,二位与欧阳宰相和韦相一同前来为孝和皇帝主持葬仪,为何率先来此,又为何不曾函告行踪,以利接待迎迓?”
狄仁杰问出了所有人心头的疑团。
张易之心气本就恶劣无比,听得狄仁杰有质问之意,一跃而起,碰到了伤处,剧痛来袭,脸孔扭曲狰狞,逼近到狄仁杰面前,面孔与他的脸相隔只有数寸,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狄仁杰听到了他紧咬牙关发出的咯吱声,但却平静如常。
“狄仁杰,你还好意思问?在你治下,孝和皇帝蹊跷薨逝,方城县主无故自缢,至今未有查明定论,你说,我二人为何隐匿行踪返回神都?”
张易之说得咬牙切齿,虽未明言,但谁都能猜测得到。
狄仁杰身后,骚动了一阵,旋即恢复了沉寂,人人心头,都像是堵了铅块,沉闷压抑难以自拔。
本以为李旦的损失,只在南衙军政,如此一来,还有更险恶的一关,等着他闯过。
即便过了,也要褪下一层皮肉来。
在狱中的巴陵王李隆范,生死几乎已经注定。
天家无父子,他的父亲为了脱身,。
“本相晓得了”狄仁杰喉咙干涩,嗓音沙哑,心头冰凉。
权策这套大手笔动作,他一无所知,显然他自己仍未能取得权策的信任,尤其是针对的目标是李氏皇族的时候,他便被排除在局势之外。
武崇敏后生小辈,在神都穿针引线,做得泼天大事,真真可畏。
狄仁杰缓了许久,才恢复神智,好在随行众人,都比他还要震撼,倒无人察觉有异。
“这些,都是右玉钤卫的官兵,不知侯大将军何在?”
“回禀狄相,左玉钤卫大将军谋反,侯大将军忧心左玉钤卫军心不稳,已然前往左玉钤卫大营,坐镇弹压,以防有变”禀报的人,穿着中郎将服饰,当是敢死团主将,满脸虬髯,面孔粗豪,容貌不似中原人。
狄仁杰失笑摇头,倒是不得不给侯思止背书,“侯大将军思虑周密,正该如此,你,本相有些面善,你是何人?”
“末将沙吒符,早前曾是权相爷长随护卫”
狄仁杰面泛追忆,想了起来,此人奴仆出身,是义阳公主府的护院,权策东征越王李贞,他一直在身侧护卫,眼下也是手挽精兵的大将了。
“唔,既是左玉钤卫有侯大将军弹压,左豹韬卫也须早作安排”狄仁杰回避了虞山军,那支军队本就是权策和李旦角力,李旦的羽翼都死在这里,自有权策人马主导,无须他操心。
“狄相放心,我与张侍郎商议后,已传讯给城中平恩王,由他出面,收拾左豹韬卫残局”一直沉默的谢瑶环突然开口发声。
张易之抛了个感激的眼神给她,这话却是不方便他来说,毕竟李重福是他的侄女婿,谢瑶环出面,便没有这般顾虑。
趁着这混乱,能插手南衙分一杯羹,也算不枉了受伤受惊一场。
狄仁杰愣了愣神,艰难地点了点头,团团拱手,转身迈步,便要离去。
“狄相这是何意?”被甩了脸子,张易之冷声追问。
狄仁杰已经上马,抖抖缰绳,以袖掩面,“张侍郎,谢娘子,沙吒中郎,你们各自行事便是,本相均不持异议”
“此间,已无本相可做之事”
英雄迟暮,道不尽的悲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