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往神都的官道上,旌旗猎猎,仪仗鲜亮,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休整。
野外条件简陋,这些达官贵人,也只得在中央的空地上稍坐片刻,商议行程。
发起这个要求的,是地官侍郎张易之。
“太子殿下薨逝,攸关国之大体,我等奉诏前往主持葬礼,岂可懈怠?”张易之面色有些愤怒,“两京相隔七百里,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每日行走不过百里,太过散漫,有违陛下哀恸心意,下官以为绝不可取”
他说得慷慨激昂,还语出威胁,却并不能唬住在座几人,欧阳通和韦巨源都是久经风浪,浑身都是心眼,谢瑶环更是自幼便在深宫、在武后身边长成,哪里瞧不出他是急着返回神都,要在李显逝去的空当,争取推侄女婿李重福一把,即便不能正位东宫,也要攫取一部分利益,吃个人血馒头。
然而,在这几个人面前说这个,却是找错了对象,欧阳通是权策的人马,即便权策不在神都,也有信阳王武崇敏、太平公主和千金公主等人在,有事足可率先反应,进退裕如,韦巨源更是如此,他的主子安乐公主李裹儿,本人就在神都,他去不去,无关大局。
两人开始了尴尬的表演,欧阳通突然在意起了仪表,慢条斯理整理衣冠,躲开脚下的荒草泥沙,韦巨源则捂着肚子,眉头深皱,时不时作势呕一两下,似是吃坏了肚子。
张易之脸色黑成锅底,但两人都是宰相,位分比他更高,即便耍弄奸猾,他也没有办法,转头看向谢瑶环,问道,“谢娘子,不知你有何见解?”
他满怀希冀,还有几分忐忑,这可是他仅剩的救命稻草,指望着谢瑶环看在同是武后身边人的香火情面,帮他一把。
谢瑶环眼底有异色闪过,故作为难地犹豫了下,坦然道,“二位相爷,请恕瑶环无礼,摊开来讲,你们二位与我们二人的差事,并不完全相同,有些事情,迟则生变,不宜迁延,但二位相爷年事已高,不耐劳顿,两边分道而行,最是妥当”
“我与张侍郎潜行抵达神都,并不公开露面,待二位相爷到后,再一同为太子殿下治丧,不知二位相爷意下如何?”
欧阳通和韦巨源对视一眼,张易之与谢瑶环想法一致,又给出了台阶,也不便继续阻拦,顺水推舟道,“既是陛下另有吩咐,二位自行其是便可,谢娘子分派得极好”
“如此,便就此别过”张易之大喜过望,急不可耐,与谢瑶环一道,转身上马,催动马匹,带着随行众人风驰电掣而去。
两厢一分开,便能瞧出问题。
欧阳通二人领的,都是朝中经制銮仪官差,服色统一,各有职司,年龄大小不一,与他们一样,没有什么精气神。
而张易之和谢瑶环带领的,却都是虎虎生风的精强壮士,穿着大多是劲装胡服,但式样颜色驳杂,策马奔腾起来,汪洋恣肆,吆五喝六,毫无官家威仪。
一路狂奔,日落西山,天色昏暗,犹自不停,到了天黑净了,伸手不见五指,张易之还打算张罗着举着火把赶路。
这一回,谢瑶环却是严词拒绝。
“谢娘子,事不宜迟……”张易之急得火上房,还待开口劝说,见谢瑶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毫无松动痕迹,便退让了一步,“歇歇脚也好,明早寅时,有天光了……”
谢瑶环却不是会听他指挥的,径自离去,等候了没多久,落在后头的马车跟了上来,迈步到马车上去。
旁边还有随身的戎装宫女安置了灶台炉火,烹调了香气四溢的餐食,送了上去,之后又烧了热水,撒了花瓣,将浴桶抬上马车,又围着马车环绕了两圈,护卫谢瑶环沐浴。
不远处,张易之席地而坐,嚼着干巴巴的胡饼,瞧着这里流水般的动静,咋舌之余,颇感不耐烦,白眼以对,“妇道人家,就是麻烦,如此紧急时候,还恁多讲究,能做得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