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华清宫,九龙殿。
武后再一次拉着权策来到这里,六龙回日盛景依旧,心绪却截然不同。
羲和袒胸露乳,高举着黢黑的霸王鞭,在熊熊火焰中,驱赶着太阳神的车辇,神采飞扬,太阳神峨冠博带,目视前方,端正坐着,一丝不苟,八风不动。
“权策啊,羲和与太阳神,谁活得更值,谁更快活?”
武后沉凝半晌,突地出声问。
羲和是奴,但可汪洋恣肆,快意恩仇,太阳神是主,但却饱受规则禁锢,像是泥胎木塑,不得自由。
武后看似不走寻常路,行事百无禁忌,但身为帝王,她一样要向体统礼节俯首,挣不脱强大的礼法枷锁,这一点,在选立继承人方面,显露的淋漓尽致。
武后不敢动念立一个女继承人,也未能成功立下武氏亲族,终究只有还政李唐一条路。
在政坛喧嚣叱咤近半个世纪,一切又回到起点,她身后要享有李氏道统血食香火,只能以皇后身份,不可能是皇帝。
这个问题,每个答案都是错的,权策没有正面回答,以一句佛偈相应,“佛曰,众生皆苦”
“咯咯咯”
武后沉郁的心境瞬间被破开,转身瞪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眼中满是对她突然发笑的迷惘,更是忍俊不禁,笑弯了腰,靠在权策的肩头,便不再离开。
“你呀,越来越滑头”武后叹息着道,“这也是苦,越是到高位,便越不会说真心话了……不必急着辩解,你是如此,朕又何尝不是?”
权策微微笑,并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武后的叹息,他感同身受。
身在高位,牵扯关联千丝万缕,庞大的党羽网络,固然是权势根基,但有些时候,也会让你身不由己,身上背负着各种各样的标签,要协调各种各样的诉求,言行举止,总要与追随者们的预期相符合,才能赢得真心拥戴。
这也是权策受到士林文坛顶礼膜拜,却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的原因,他甚至暗示韦处厚和明山宾等人,不时出手弹压,有些人,有些流派,可以侧翼利用,不可以吸纳,否则,裹挟其中,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
像他当初教导薛崇简一样,为政之道,太黑太白都不是正路,唯有灰色,才是长久之道。
十载颠仆,饱经风霜,他精心运筹,身边聚集了大批李武皇族的菁英干将,其余多以精干务实的能臣为主,空谈迂阔之辈,只适合高高捧起,在外围摇旗呐喊。
“朕册封李景荣,乃是不得已”武后在权策脖颈边吐气如兰,面上泛起追忆之色,“吴王李恪罪不至死,却又不得不死,忆及往昔,太宗皇帝最钟爱的子嗣,非他莫属,血胤不可断绝,李千里子不类父,李景荣颇多可取……”
“朕晋他郡王爵,只是时机凑巧,并无他意”
这话,却是向权策解释了,李景荣是权策的仇人,在他出征之际,突然从侯爵三级跳到郡王,朝中议论不少,平淡一些的,说是此事不合时宜,激烈一些的,说是居心叵测。
权策却一直保持安静,他旗下的人马也在动作,却不是兴风作浪,而是竭力弹压朝臣,成功将此事控制在水面之下,未曾闹到明面上。
在大战之前,勉强维持住了大周朝局的稳定团结。
一而再,再而三,权策以家国百姓为重,谨守分际,维持大局,始终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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