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头却是冰凉依旧。
他记不起来自己的叔父,成王李千里,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愤世嫉俗,尖酸刻薄,仿佛是李显被废黜,贬为庐陵王开始,也仿佛是武后将他自地方召回,日渐疏远开始,他也不知道李千里处心积虑,铁杆拥戴太子李显,仇视权策,是发自本心,还是为了夺回失去的恩宠。
但他看得清楚,被排除在权力中心太久,叔父已经影响不了什么了,除了愈发偏执激进,苦心经营,毫无进境,甚至连长安留守府都渗透不进去。
他今日的行事,是得了长安留守府司马王之咸的授意,迷雾重重,他看不懂这步棋的意义所在,但太原王氏是权策的死党,王之咸的亲弟王之涣,是权策的义子,说他会背叛权策,怕是没人会信。
叔父年岁不大,但已经老了,一条破船,四处孔洞漏水,眼看要沉没,他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跳帮换船,换个活法儿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翌日,成王李千里的一封奏疏,送入华清宫。
随即掀起轩然大波。
这是一份破天荒的奏疏,酸气冲天、阴阳怪气,古今皆无。
“……宗亲名爵,用以敦亲,用以睦族,用以酬恩宠,用以报私情,新安县公明德茂亲,总兹朝政,当朝用事,四海仰赖……其女降生,普天同庆,合该有山河之封……臣女无福,婚姻尚不得济,何堪县主之累……与新安县公相比,在爵位、在血脉、在亲疏,臣无处能比,自惭形秽……臣不胜犬马,愿朝乾夕惕,称颂朝廷公义,传扬皇族家声……”
一封奏疏不过数百字,没有一点否定抗拒的意思,但愤懑之意,浸透纸背。
只差没有明着说,朝廷封爵,没有按照典章制度,只是用恩宠私情说话,谁的权位高,便紧着谁,丝毫没有公义可言,李千里爵位比权策高,血统比权策贵,他却说不能与权策比,将反讽发挥到了极致。
这封奏疏流传开来,物议纷纷,李千里的情绪虽然不对劲,但所言的,也有一番道理在,都是按照皇家典章说的,颇有一些人议论支持,尤其是长安的李氏皇族。
武后何等样人,岂能受得住这番挤兑,当即大怒,令内侍前往成王府,当众训诫申饬,将李千里禁足在府中,无诏旨,不得离开长安城半步。
权策也卷入风波中,为平息朝野疑忌,同时也为武后解围,被迫上了奏疏,却不是为刚落地的闺女请封,而是辞让长子权衡的蓝田侯爵位。
与权策的奏疏同时抵达华清宫的,还有狄仁杰的奏疏。
他是来请罪的。
这是一个月来,狄仁杰上的第二封请罪奏疏。
“为安乐公主开府遇刺事告罪折”
狄老相爷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