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痣以为自己运道不好,分配了最不成样子的关系户,便去打听了另外两个同行的进展,这才晓得,实在与他不相干,另外的八人,虽要好些,但也有限,想必他们身上的举子功名,都是一路钻营作弊得来的。
眼看到了考试第二日,若再不另行设法,怕就来不及成事了,想到那贵人许诺的银钱,大黑痣再如何咒骂,也只能得个嘴上舒坦,该冒的险还得冒。
“这等人也能释褐入朝,当大官人,老天真真是瞎了眼睛”大黑痣骂骂咧咧,亲自推着一辆车来到贡院最角落的茅房里头,这里很是偏僻,离考房有些远,几乎没有人会到这里出恭,一直荒废着。
大黑痣动手将上头的一个大木桶搬了下来,累得气喘吁吁。
“笃笃笃”他屈指敲了敲木桶,低声道,“快出来”
盖子被一颗戴着破破烂烂大头巾的头颅顶开,一个瘦弱的竹竿一样的青年爬了出来,他面有菜色,瞧着像是皮包骨,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补丁一重叠着一重,然而依稀可以看出,是件文士书生才有的斓衫。
“尊驾不是吩咐,要小生属文,此地是何等所在?为何偷偷摸摸?子曰,正道直行,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小生穷困潦倒,宁愿身死证道,也不做那鬼祟无德之事,使名教声名蒙污”那青年张口就是之乎者也,中气不足,声音很小,唯有双眼清明,炯炯有神。
“哼,君子,爷们儿晓得你们是君子”大黑痣嗤之以鼻,以往还对读书人有些许敬畏之心,而今见了那三个斯文败类,却是一扫而空,手头拿出一贯钱,在青年面前晃来晃去,“你尽可耍你的书生脾气,死不死爷们儿不晓得,你那重病的老娘,指定是活不成了”
青年显眼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双目中的神光渐渐隐去,偏过脸,抱拳拱手,“小生只下笔属文,旁的一概不知,一概不做”
“得了吧你,就你这身板,说得你能做什么似的”大黑痣推搡了他几把,又从车上弄下来个方凳,“你就跟这儿呆着,不许乱动,等会儿我拿题目进来,你快些写,用三种笔迹,写三篇不同文章,记清楚了,若是误了事,分文没有,爷们儿须饶你不得”
说完,大黑痣拔腿就要走。
“尊驾且慢,笔迹文章之事,都是区区小事,不过拈花飞叶”那青年周身似乎萦绕着光环,挺胸抬头,傲然不可一世,“只不过,属文乃是圣洁之事,在此腌臜之地,怕是不妥,可能换个干净些的所在”
大黑痣翻了个白眼儿,懒得跟他废话,手中的一贯钱又开始晃悠。
“罢了,罢了,子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小生便忍了”那青年终究气短,不敢再多言。
“读书人,啊呸”大黑痣吐出一口浓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