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伊水边,牡丹园,后罩楼。
火把猎猎,照亮了这座依附在赏花阁之后的建筑。
背靠着后罩楼,是十余个护卫侍女模样的男女,衣着统一,手中拿着横刀,聚集成一团,守着唯一的门户,紧张地与面前的官兵对。
双方之间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的尸首,有的身上插着一丛一簇的羽箭,有的则带着刀剑伤痕,鲜血汩汩流淌,画出一道道血河。
“本官奉劝尔等,休要负隅顽抗,速速弃械投降,只要尔等与贼人无关,本官可许诺,不追究眼前误会,休要自误”一个绿袍主事躲在官兵人丛之后,声色俱厉地呵斥,此人面白无须,双目坚毅,瞧着年过不惑,却颇有几分愣头青风采。
“我,我奉劝你们才对,休要强争一时短长,神都是首善之地,乾坤朗朗,哪有那许多贼人?此间之事,谅你区区一芝麻绿豆官,担待不起,速速散去还则罢了,若是胆敢再三为难,仔细吃不了兜着走”那群男女却丝毫不肯领情,大言不惭,竟然还针锋相对威胁了起来。
“混账,只听说贼怕官兵,还没听过官兵怕贼的,本官堂堂正正履行公务巡夜,追捕行径可疑的潜逃贼人,尔等无故聚众,私闯皇家阆苑在先,暴力抗法在后,还敢嘴硬?是当本官麾下羽箭不利么?左右,再与本官放箭一轮,给他们点苦头尝尝”绿袍主事出离了愤怒,跳脚大骂。
“吱呀……”
身后众多官兵领命,张弓拉箭之声响起。
“且慢”后罩楼门缝飞快开合,款款走出个身着淡蓝色绸缎襦裙,戴着雪白面纱的女子,身上气息驳杂,依稀有些靡靡味道,只见她排众而出,蹲身福了福,“这位官爷,下人无状,奴奴代敝主人告罪了……敝主人身份贵重,不宜抛头露面,敢请官爷借步入内,敝主人当面陈说,一切自不难真相大白”
“哈哈哈”那绿袍主事仰头大笑,声振屋瓦,眉宇一轩,神情更趋坚定不移,笃定其中藏有猫腻,昂首断然道,“尊驾之礼,本官不敢领受,本官不过芝麻绿豆大小,也不敢与贵人私下相见,此间情形,只有从公论断,要么,请贵主人现身一见,当众说明利害,交出杀伤官兵的罪嫌,要不然……本官胆子小,不敢贸然挥兵,将一直围困此处,待唐侍郎来了,由他裁处”
“唐侍郎,是唐休璟么?”那蒙面女子双眼阴沉一片,冷声问道。
不待绿袍主事回答,后头脚步声纷沓,有不少人循着火把的指引上前来,蒙面女子脸色铁青一片。
敢在这个时候,凑官家的热闹,来人自也不会是贩夫走卒。
“哟呵,这,这是哪家,哪家私奔的小娘子,嗝……竟还晓得唐侍郎身份?”为首一人戏谑开声,其人一摇三晃,打了一个酒嗝,恶臭酒气飘出数丈之遥,不是张昌仪是谁?
“啊哈哈,她这模样,当不会是私奔的小娘子,瞧着打扮,应是床榻上推屁股伺候的,瞧身段还过得眼,只不知长相如何?”
“是极是极,推屁股的现身了,里头藏着的,定是哪家的风流少妇,在此偷人寻欢,哈哈哈,妙也,不知那绿王八是何等样人,竟能出动夏官衙门的官兵抓奸”
……
张昌仪左近的富贵闲人们,一个个有恃无恐,口中污言秽语,如潮涌出,极是不堪。
那蒙面女子青筋暴跳,却没有应声,强忍着口气,观望那又臭又硬的绿袍小官儿,他与张昌仪一旦冲突起来,那便是个脱身的好机会。
果不其然,绿袍主事听不得这些腌臜,横眉立目道,“官家办差,尔等闲杂,速速让开一边,休要满嘴胡吣,仔细本官办尔等一个扰乱公务之罪”
张昌仪身子晃了晃,手舞足蹈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怪异,“哦吼吼,本郎君真的好生害怕,求官爷饶我一命,我将府中钱帛女子,都赠了给你可好?”
他旁边的众人都亢奋起来,跟着恶形恶状作态,浑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放肆,左右……”那绿袍官果然受不得这等屈辱,当即便要下令官兵发难。
“统统肃静,此间发生何事?”一声厉喝破空而来。
又是一阵脚步声,来人约莫数十人,也有些栽歪,晕红上脸,显然喝了不少酒,但举止仪态尚且规矩有度,即便穿着常服,也难掩一身肃杀气息。
“这是咱们右监门卫杨大将军,贵官这是在作何公差?”为首一人,干瘦魁梧,正是带着右监门卫众将官通宵宴饮的杨思勖,双目一轮,脚下踉跄,佯作人事不省,让两旁的属下搀扶着,也由属下出声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