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如同雪片,飞往嵩山。
武后不置可否,仍旧每日斋戒进香,并不理会。
上官婉儿心领神会,在精舍旁设置了几口巨大的檀木箱子,类似弹劾权策的奏疏,不再进奉御前,全数装入箱子中囤积,不作处理。
受命前来陪同礼敬三清的两位宰相,梁王武三思和狄仁杰,收到了神都不少的信函,压力颇大,赶来求见武后陈情,被上官婉儿一阵东拉西扯挡了回去。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官婉儿突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双手在袖中扭成了麻花,只觉兴奋异常,“又是一番惊涛骇浪啊,郎君,婉儿等着你踏浪来接我,咯咯咯”
清脆的笑声在中岳观传出很远。
与此同时,远在神都的谢瑶环,也大展身手,一夜之间,梅花内卫假手洛阳府的官差,抓捕了数十名言辞过分激烈,不说事只骂人的朝官,连夜突审,抄家盘账,打了个措手不及,将在背后出钱使力的人一网成擒。
她顶着协助权策办理突厥案的名头回京,一向低调,鲜少露面人前,存在感极其微弱,朝野甚至有人忘记了,权策身边还有个武后的贴身女官存在,突然杀将出来,一举打中了七寸,令神都噤若寒蝉。
“呵呵,庞家,窦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权策看了谢瑶环拿来的揭帖,背后鼓噪的黑手,多数都是麟趾殿和李隆基的桩脚,“我那皇嗣舅父,也太迫不及待了些”
谢瑶环向来清冷的面庞闪过一丝怒意,轻声道,“郎君,闹事之人还有吐蕃使团的骨干人物,论钦陵之弟悉多,只是他毕竟是外藩使节,该如何行事?”
“可有罪证?”权策精神一震,他几乎给所有的局内玩家设计了结局,唯有隐藏在背后,不上台表演的吐蕃难以下手应付。
“人证物证都有”谢瑶环少见的瞪了他一眼,她一向行事缜密精细,从不会空口说白话的。
权策微微理屈,露出个笑脸赔不是,起身揽住她纤弱的肩膀,一道走出湖心亭,“不必忌讳,直接拿捕了他就是”
谢瑶环乖巧地点了点头,双手交叠,捧在胸前,担忧地道,“如此一来,形势必将紧绷,怕又会有不测之事发生,郎君可要早些防备”
权策微微用力,将她抱在怀中,迎着习习微风,望着淼淼湖面,心中清透如水,“莫要担心,他们闹事,正是我所乐见的”
谢瑶环没有弄得很明白,也不多问,清丽的脸颊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当日,洛阳府尹郑重亲自去了四方馆吐蕃使团驻地,特意令人将四方馆的所有外藩使节全都聚集了起来,一一亮明人证、物证,当场对质,悉多无处遁形。
“天朝律令严明,令弟触犯法度,在神都中枢玩弄阴谋诡计,大相深受天朝恩典教化,常言礼义廉耻,眼下,可有以教我?”郑重早看这个满脸黑黢黢的伪君子不顺眼,蛮夷藩属,偏要扯出礼仪道德的大旗,不管最终怎样,先给他脸上两巴掌,总是喜闻乐见的。
论钦陵倒是不愧枭雄,闷哼一声,果断断臂求生,摆手拂袖,“悉多,你且随郑府尹走一遭,众目睽睽之下,公道自在人心,不会有事的”
悉多是论钦陵的幼弟,年岁不到三十,一直在强悍兄长的羽翼下长成,性情偏软,对他言听计从,当即站起身到郑重面前,伸长了双手,束手就擒的架势。
郑重没料到这么顺利,口中紧跟着的一大堆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也是一声闷哼,令人将悉多收押,转身便走。
他出门没有多久,又有人来到了四方馆,却没有去人潮涌动的吐蕃驻地,而是转弯抹角,去了西突厥的驻地。
只听嗷的一声凄厉叫唤,阿史那斛瑟罗痛哭流涕,粉墨登场。
任谁也不会想到,龟缩在四方馆的阿史那斛瑟罗,出来干的第一件事情,竟是带齐了使团上上下下,连同厨子马夫之流,足有五六百人,穿了孝衣,举着招魂幡,一道去了新安县公府,在门前广场跪的满满当当,堵塞了坊市大街,哭天抢地,嚎啕大哭。
“……天朝如父,藩属如子,西突厥孝子,后突厥逆子,哪有帮助逆子,对孝子施暴的道理?”
“……西突厥虽蛮夷,一向与大周同进同退,多经战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求权侍郎手下留情呐”
“……西突厥土地不足惜,愿奉与天朝,不愿供奉虎狼,只求天朝公道,还西突厥清名……切莫助纣为虐,倚强凌弱,断了西突厥活路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