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启夏门,权策将西行返回神都。
权毅已经安顿下来,他到底是刚强的性子,在轮台侯府没有住几日,便搬去了隔壁的民宅,因此之故,他那妾室好生闹腾了一番,一哭二闹三上吊,耍了个遍,权毅虽说心疼,却心志如铁,妾室见状,也只好乖乖搬走了。
他那幼子的蒙师也张罗好了,武攸暨代为聘了个提前致仕的老翰林,说来可笑,这老翰林提前致仕的原因,是因出身寒微,做翰林俸禄低微,无法养家,致仕之后,凭着翰林的名头,四处走穴当西席,反倒收入可观,听说要聘蒙师的是义阳公主府权家,这老翰林印象颇深,开口一句,便令人莞尔,“可是时常蒙陛下赏赐巨额财货的权郎君?”
虽说铜臭,到底赤子心怀,文采一般,灵性不足,但却功底深厚扎实,给个四岁小儿开蒙绰绰有余,权策依礼奉上丰厚束修,将他聘请到权家来。
“二郎,顶门立户,为官一任,还须多一分果决,妇人之仁,有时不止拖沓误人,也会反噬误己,更会损及朝廷声望,你当三省自身,勿负民心”权策提点道,语气有些重。
权竺是长安尉,总掌一地治安,就任以来,处置案件多起,大多中规中矩,遇到油滑狡诈的犯人,欺他年幼面嫩,哭天抢地,求爷爷告奶奶,权竺不免软了心肠,有所偏倚,偏偏他心软的,都是恶行累累的惯犯,权策暗中使人将他们悉数正法,将他们的头颅放回牢笼之中,令权竺颇受了一番惊吓。
“是,兄长,二郎受教了”权竺面带愧色,一揖到地。
权策将他搀扶起来,看他半大少年,到底存了不忍之心,“你若有所疑虑,于私,可多咨问父亲和世叔,于公,可多请示魏留守”
武攸暨和权毅都在旁边,听了他的交代,武攸暨按了按权竺的肩头,权毅却仰起头看了看天,山居这许久,世上已千年,他实帮不上什么。
权竺听了吩咐,老实点头,眼睛闪了闪,“兄长,魏留守,不是与您疏远了吗?二郎不用请示他,可以与他周旋的”
权竺挺了挺胸脯,牙齿却在打着寒战,初来乍到,主官就有更迭,还是拥有白胡子、老树皮脸这些老谋深算配置,敌酋一般的人物,他压力很大。
“哈哈哈”权策大笑,用力抱了抱他,“二郎,朝堂政事,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我与魏留守道不同,却与你没有妨碍,你初入仕途,不可自树藩篱,若有不妥当,我会单独提点你,旁的,公事公办,私交也尽可随心”
权竺有几分糊涂,还是响亮的应下了。
“权正,翻羽,伏虎,绿奴”权策轻声一唤,三男一女齐齐上前,权正双膝跪地,其余三人都是单膝跪地听令。
“二郎年幼,劳烦你们四人多多匡扶看顾”权策将他们一一搀起,郑重交代,家事有权正,又有无字碑、十八罗汉还有无翼鸟的头面人物在身边,足可保权竺在长安舒心自在,耳聪目明。
这一幕,却又刺到了权毅身后,那妾室的眼睛,这几人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行止自有方圆气度,一看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定然都不是普通人,她轻咳了一声,凑到近前,“大郎,三郎眼看要开蒙了,还没有大名,不如,你为他取一个?”
权策转头看了看权毅,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只是露出一个笑容,取个名字只是小事,但他必须顾忌母亲义阳公主的感受,眼下父亲都没有开口,他大可不必理会。
正在思量该如何婉拒,启夏门口人流骤然密集了起来,却是权策在城门口逗留许久,他将西行回神都的消息在城内风传,纷纷出城相送,魏元忠带着长安留守府的官员,长安屯驻的左右领军卫将官,以及,浩浩荡荡的勾栏歌姬舞女。
“权郎君,此行路远,善加珍重”魏元忠拱了拱手,自有属官奉上程仪,脸色有些追忆,初见此儿,洛阳还是东都,他是洛阳令,此儿是东都千牛卫百多人的武官小头目,朝局风云变幻,他起起伏伏数次,又到了西都当长官,恰似回到了起点,此儿却已根深叶茂,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大玩家。
“魏留守,多谢相送,谢过诸位”权策团团拱手致意,文武官员纷纷还礼,口中善祷善祝,都是好听的话。
花花绿绿的勾栏人群中,推了个娉娉婷婷身段窈窕的清官人上前,屈膝福礼,声如黄鹂百啭,“暌违郎君已久,既回长安,却又来去匆匆,奴奴等定是才艺如土瓦,姿容如蒲柳,福分不足,才不得郎君垂首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