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南郊,伊水河畔。
李昭德外城扩建功成,长夏门外延几十里,伊水已经成了城内河,原来伊水画舫所在的渡口附近,安置了大批迁入的民户,搭建了大量民居,有的高大阔气砖瓦鳞鳞,有的极其简陋,只是用竹木捆绑起来,官府管束不及,处处凌乱不堪,靠水吃水,富裕些的,经营货栈商行,没有本钱的,便卖些力气,捕鱼、浆洗、渡船、拉纤,各样生机都有人操持,虽然劳苦,却是能换得个有衣穿有饭吃。
这片地界儿龙蛇混杂,居民之间相互不熟悉,往来都是生人,城中捕快和不良人鲜少光顾,不少捞偏门走夜路的,也乐于到这块风水宝地寻摸落脚之处,有的跑单帮,有的则是啸聚一群,械斗黑吃黑时有发生,一代代弱肉强食,淘汰弱小,在此地立足的黑道帮派已非普通城狐社鼠,都是凶狠残暴的亡命之徒,由此,城内的捕快由不愿意来转变为不敢来,南郊渡头这一片,几乎成了法外之地。
不知怎的,此事传到了洛阳府衙司马王禄耳中,专程问起,听到属下支支吾吾奏报,顿时怒发冲冠,当场将茶杯掷到地上,摔成粉碎,他总管戎政缉盗,神都京城的地方武装都在他掌握之中,宁靖地方有责,岂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尔等混账,岂不闻兵贼不两立,从来都是贼子望官旗而逃,到你们这里,倒是新鲜,官兵捕快,食朝廷俸禄,竟对贼子畏如蛇蝎?”王禄当即令人将三班捕头和分守南城的铺兵校尉拿下,一并施以鞭笞之刑。
“通报右武侯卫,封闭南城各门,点齐兵马捕快,本官要亲自去会一会这南郊的牛鬼蛇神”王禄签下公文,抛出案边火签,雷厉风行。
堂下捕快接令,健步如飞,狼奔豕突。
“司马,可要向府尹大人禀报一声?”见他怒气稍歇,旁边有个两撇山羊胡的书吏凑了过来,小心地提议。
王禄阴着脸扫了他一眼,那书吏如同被针扎了一样,缩了回去,心中暗怪自己多事,府尹孱弱怕事,司马又是上头有根脚的,作风强势硬朗,刑狱司法铺兵这一块,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任谁也插不进手来,眼下突然暴起行动,矛头直指南郊渡头,指不定又是朝中哪位大人物要兴风作浪。
“禀报司马,南郊渡头,各处城门坊门已经封闭,集结捕快四百,铺兵千二百人,已就位渡头附近,听候司马钧令”
王禄骑着高头大马,厉声下令,“立即攻了进去,行迹可疑者、面目凶残者、无家无业者、结群成伙者,一律先行拘捕,再做排查,有抗法不从者,就地格杀勿论”
振臂一呼,大批人马挥舞着利刃涌入渡头,厉声吆喝着,要所有人抱头蹲下,还在站立的,见人就抓,有那拿着簸箕渔网稍作抵抗的,雪亮横刀一挥,顷刻间身首异处,伊水为之染红。
一串串的人犯被一条长长的铁锁链捆绑在一起,在王禄的马头前经过,他看似随意地挑了个人,用刀鞘抵住他脖颈,问道,“此地贫瘠,几乎无利可图,尔等在此啸聚,定另有头目豢养,招认出来,本官可从轻发落”
“官人饶命,官人饶命”那人吓破了胆子,极力向后仰脖子,“我们是东门……”
话未说完,王禄已经激情燃烧,亢声道,“好,令他带路指证,去东门抓人,今日不将这些为非作歹的城狐社鼠一网打尽,本官决不收兵”
大批捕快铺兵调转方向,再次杀向东门。
那人对东门的门门道道竟是格外清楚,有他带路,一抓一个准儿,有些躲在民宅中,有百姓掩护,也仍是被揪了出来,在东门扫荡一番,抓捕了上百人的地痞流氓,且多是都是有罪案在身的。
王禄喜出望外,高兴之下,又随意提溜了个稍微白净些的地痞盘问,“尔是何人?做过什么恶事?休要隐瞒,须防着本官这双招子不是瞎的”
“我,我叫常五,我是太初宫尚舍局直长,本奉命赴山南道采买禁宫所需柴薪,中途为奸人所掳,从人全数被害,遭强迫落草此地,官人,我苦哇,呜呜……”那地痞嗷嗷大哭,泪流满面。
“宫中之人?”王禄神色一紧,当即挥手令人将他下巴卸掉,五花大绑。
他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冷声道,“尔等记下,事涉宫闱,你们都是死有余辜,盼你们迷途知返,早早招供,戴罪立功,可免一死,若是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落,押解的捕快呛啷啷拔刀,架在一众地痞的脖颈上,冰寒刺骨。
腥臊味四起,尿了裤裆的不知凡几。
“官人,官人饶命啊,我不是地痞,我是凤阁舍人家中仆役,我不是地痞”有个地痞受不住这无声的催命,哐当一声,趴倒在地,自承身份,哀哀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