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手上微微用力,蹙眉呵斥一句,“起来,不成个样子”
权策顺势起身,心中剧烈蹦跳不停,微微躬身退后半步,姿态谦冲恭顺,也实在不想再与武后叙话了。
好在此时,门楼下奔上来一个四旬左右的盛年官员,前来请旨,“臣鸿胪少卿薛稷,奉旨典掌西羌土王内附仪制,羌王思慕王化,臣服天朝,叩阙而拜,请陛下恩旨”
权策眯着眼看他,薛稷,鸿胪少卿,他设谋提拔入朝的太平公主羽翼,却是个强势的性子,极其擅长拉大旗作虎皮,党同伐异,邓怀玉在鸿胪寺经营了二三十年,奈何性情耿介,不事经营,硬是被他打着太平公主府的旗号压制得无法喘息,羌人内附大事,司掌仪制,最是体面光彩的差事,也被薛稷夺了去,邓怀玉气怒之下,告病在家。
“准”武后红唇微动,清亮的嗓音下达了旨意。
薛稷领旨下去,捧出一卷黄绫,朗声宣读,武后一个字,他愣是念了半个时辰之久,骈四俪六,文采飞扬。
拓跋司余接了旨意,叩拜如仪。
“咨尔羌王,生民几何?礼仪如何?”武后轻启红唇问道。
“咨尔羌王,生民几何?礼仪如何?”两排的太监次第传音,洪亮尖细的声音,传于四野。
“民户三十万有奇,布于山野,少蒙教化,礼仪有缺,今内附圣王,沐浴恩化,伏乞陛下垂怜”拓跋司余躬身答对,念的词语都是鸿胪寺早早备好的,四平八稳,无法出新,却也无大错。
……
“谕尔羌王,仰体朕意,恩抚黎民,奉我正朔,行我礼法,莫失莫忘”又咨问了几轮,武后依照礼制晓谕劝诫。
“臣谨遵敕令”拓跋司余再拜,薛稷前往引导,下一步当入则天门,入洛城殿配殿更衣。
陡然间变生肘腋,方才安安稳稳呆在原地的乌黑骏马,猛然发足狂奔,横冲直撞,将四周銮仪和传音太监撞得人仰马翻,拓跋司余奋勇,上前要去驯服,却一时不慎,被碗口大的马蹄踢中胸腹,当场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后宫门守卫一拥而上,挥舞刀枪,万箭齐发,将那匹骏马当场击杀,鲜血在宫门前广场流淌一片,四周兴冲冲观礼的百姓见到这一幕血腥,惊惧不已,狼奔豕突,自相踩踏,踩死的,落入水中的,不知凡几,惨叫声连成一片。
“啊,羌王,医官,医官……”薛稷像一根风中之烛,满面青灰色,残留火苗,随风摇摆半晌,咣当一声晕厥了过去,倒地不起。
武后冷哼一声,“权策,下去料理了此事”
“臣遵旨”权策低着头,掩饰了面上的异样神情,匆匆下去门楼。
他细致惯了,身边的事情无不关注在心,路过皇嗣李旦的时候,注意到他的站位,瞳孔陡然放大,许是长得矮了,神经又绷得太紧,听得刀兵四起,人喊马嘶,不自觉向前迈了几步,垫着脚往下看。
逾越了本位,便是逾制,旁人逾制,罪过可轻可重,他逾制,却不知又是何等风雨。
权策此时无意针对他,瞥了一眼便下楼去,他没看到,他身后,韦团儿死死盯着皇嗣的脚下,面孔无意识地揪扯开,呈现出一个很奇异的形状,眼睛冒着灼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