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镜思登门,拿的不是郑重的帖子,而是权泷带上门来的,权泷的性情,权策已有所了解,无纨绔之气,善能自制,与人交往持重小心,是个稳妥人,他自作主张带郑镜思过来,定有他的道理。
“权郎君,在下此来,有意入族叔府中为幕,还望成全一二”郑镜思礼节周到,说出的来意,令权策颇为意外,他可是记得,当初他将郑重收入东都千牛卫,郑镜思可是非常不以为然,很是瞧不起郑重这个豪门逆子。
“郑郎君何故回心转意?”权策心下稍松,以荥阳郑氏的门路,要入仕为官,大道千万条,不一定要求到自己头上的,但入郑重幕府,却还是走自己的门路最为妥当,还有弥合宗族情分的功效,但他也不会滥做好人,须得弄清楚情形再说。
“此一时彼一时,而今大局底定,边患四起,效命正当其时”郑镜思似乎说得很清楚,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权策点了点头,这些千年世家,自有传承智慧,为幕而不出仕,却是曲折,但他却并不赞同,郑镜思乃是家族嫡支,身份贵重,到得郑重军中,怕是不好安置,给郑重平添麻烦,微笑着说,“郑郎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边塞兵凶战危,并非善地,若你不嫌弃,不如在太平公主邑司挂个职,方便行走?”
郑镜思眼睛闪了闪,故作思量半晌,点了点头,“如此,劳烦权郎君了”
李武两家踩钢丝,却没有比太平公主更合适的了。
权泷送他出府,回来告了罪,郑镜思缠得狠了,无奈下才同意做带路党,却是给这个心事飘忽的从堂弟添了麻烦。
权策自不会计较,“堂兄,你可有出仕打算?”
“不瞒大郎,自然是有的”
“可有想法,欲为言官,事务官抑或是词林官?”
权泷连连摆手,面容紧致,“大郎莫要取笑,我有自知之明,文才半分也无,唯独有些干才,做词林官只会贻笑大方,跟在你身后做些小事,倒是可以承担”
“好,那,堂兄便与我一道,去做个泥瓦匠吧”权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
权泷只是含笑,神色从容,并不怯场。
权策没有玩笑,权泷也是真的不怯场,两人便在石山工地常驻,指导工匠制作三和土的技法,每日都是晨曦初露便出发,披星戴月,泥垢满身方回。
如此劳碌了大半个月,权泷得到了权策的信任,也得到了李昭德和武攸绪的赞赏,先任主事,再任员外郎,权策撒开手,将石山的三和土工地交给了权泷负责。
权策并非偷懒,他有别的事情要做,要去为侯思止送行,随他出征备御的,还有赵与欢,他本是官身,转为军职,担当果毅都尉,他手里捏着权策写给侯思止的方略,密密麻麻文字图画都不少,关键词却仅有两个,“老卒不死”、“非常作战”。
上阳宫,长生殿,武后已然就寝,韦团儿披散着头发,自殿中退出。
她已经得知了兄长从冬官衙门的腌臜地方,升调到地官衙门管钱粮赋税的消息,权策果然是个眉眼通透的,晓得如何做人。
然而她的心眼,却不在权策身上。
权策举手之间将她的烦心事化解,让她发现,原来李家这帮人,并非想象中那般弱不禁风,潜在的权势和影响,有时候比大张声势,互相撕咬的武家人,要大得多了。
她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在宫中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风口浪尖,每日早膳之前,她都要去东宫,将他带到武后寝殿请安。
那个人是皇嗣,叫李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