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功夫,权策已经安定了心神,思路流畅许多,“向日臣在家中,居所未有名号,亲友皆不以为然,屡屡劝说,臣不得已,乃为居所命名为未名,臣之所思如此,人之一世,草木一秋,所作所为,德行功业,非此时此地,自我标榜所能得也,须盖棺方能论定,天后乃天上人,无须拘泥凡俗事,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千秋功过,且由后人评说”
说到这里,意犹未尽,嘴巴张了张,未曾出声。
武后起身下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声音清亮,“说下去,朕要听”
权策仰着脸,神色几番变幻,露出些哀婉之色,“臣万死妄言,天后工于谋国,还须,还须善加谋身”
武后凝视着他,拇指肚在他脸颊上划过,又突然松手,拂袖转身,冷声呵斥道,“还是多操心你自己,退下”
权策费力咽口唾沫,起身倒退出殿,转过身,春寒料峭,一阵凉风吹来,前胸后背的冷汗透心凉。
出了宫,在重光门外顿足良久,后怕不已,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对武后说起谋身。
沙吒符和绝地近前问安服侍,权策胡乱应答,迷迷糊糊跨上纨骕骦,它似是对主人心不在焉不满,打了个响亮的响鼻,权策闻声回神,心中警醒,近段时日行事太顺,有些得意忘形,却是兵家大忌。
“主人,回府么?”绝地声音低沉,他已察觉到权策有些不对。
“不,去太平公主府”权策到底还想着武后交代的传话任务,掺和这等床帏之事,很是尴尬,却推拖不得。
“权郎君”权策抵达公主府,门房众人疾步跑来为他牵马坠蹬,公主府的下人,只认太平公主的亲疏好恶,他是太平公主钟爱的晚辈,在此地的地位也就贵不可言。
沙吒符散了些赏钱,众人簇拥权策进门,刚拐过影壁,却见几人抬着一个蒙着白布的担架匆忙避往一边。
权策目露好奇之色,门房管事伶俐,悄声给他解惑,“那是春官侍郎武攸绪的侍女,不知怎的,到驸马院儿里撒起泼来,公主恼怒,令人杖毙了抬回武府去”
权策脚步一顿,叹了口气,继续往前,又见内院仆役下人往来匆忙,似乎在布置什么。
“千金公主过府,与公主商议了,要遍召长安勋贵子弟、文学士子美姿容者会文饮宴,名为画眉宴,权郎君人品才学俱是上乘,未曾收到帖子?”
权策停住了脚步,千金公主,史上最无耻的公主,自降两辈给武后当女儿,首开给武后贡献面首的风气,不知一手带坏了多少大唐公主,这种帖子,他自然收不到,他收到了才有鬼。
“我忽然记起还有要事,今日便不拜访姨母了”权策终于决定不再进门,“为我准备笔墨,我写几个字,代我转交给驸马”
写了两行大字,权策片刻不停留,快步离去。
一个性情强势,一个心有块垒,两人的结合,终究开出了恶之花。
念及自己也在其中周旋不少,权策心情沉郁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