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待了七日,太平公主忙于曲谱,没再搭理他,他则苦心思索,当如何行事,才能最大限度不伤人心,朦胧间有了些打算。
回到义阳公主府,先去拜见母亲,义阳公主少不得搂着他,又是一番哭天抹泪,权竺还好,五岁孩童胖了一圈儿,壮实得紧,见到权策归来,黏上来扭皮糖,一口一个大兄,憨实可爱。
权箩却不然,旬月有余不得见,她已经不认得这个自称大兄的人了,一冲她伸手,还未碰到,便咧开嘴尖声大哭,待手缩回去,立刻云开雾散,自顾自把玩手中珊瑚珠,这东西还是权策送予她的,臭丫头却是认东西不认人,惹得权策生了好一番闷气。
义阳公主命人将芙蕖也叫了来,一道用了午膳,看席间互动,这段时日共渡难关,芙蕖已然得到义阳公主的认可,许多府中琐事,也交由她操持,权箩用午膳也是芙蕖抱着喂食,小丫头用膳的时候,乖巧得很,只管张着红润小嘴儿,喂啥吃啥。
权策陪着家人热闹了一阵,心中疑团始终未解,他回府来,父亲权毅不见踪影,见母亲没有提及的意思,他也不敢问。
“大郎,郑郎君、大卢郎君、韩郎君、崔学士、杜给事中、李少监等人过府拜望”门房通传声从门外传来。
“你先去忙,莫要累着”义阳公主放行,芙蕖起身给他理了理衣襟,翘着脚目送他远去,义阳公主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来拜访的宾客都是知交好友,并不拘泥,见他全须全尾,也就放了心,都没有逗留,中途翰林院的宋之问,起居郎张说这些往日同僚也前来探望,新任鸿胪寺卿豆卢钦望也派了人上门,慰问一二,敦促他尽早履职。
一直忙活到黄昏时分,才得清净,回转未名小院儿,便拉着芙蕖去了书房。
“郎君”岂料,芙蕖比他更急,乳燕投林,将他抱得紧紧地,脸颊厮磨着他的脖颈,泪滴冰凉,口中呢喃,“你吓死奴奴了,吓死奴奴了”
权策将她拦腰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交颈相拥,“芙蕖,今日未见到父亲,他不在府里?”
“说来很奇怪的”芙蕖立刻抬起头,“驸马才休养好一点,就外出了一趟,没有带人,回来就又病倒了,病得很严重,神识都不清醒了,好一些后,就不肯在府里住,去了两百里外的嵩山中岳观静养”
权策蹙眉思索,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脑子一懵,缓缓转过头来,哑声吩咐,“芙蕖,你安排下去,自今日起,未名院中不得见鲜亮颜色,给我换套素淡的衣服,对外就说我死里逃生,要还愿,不事奢侈”
芙蕖乖巧点头,什么都没问,出去张罗去了。
权策胳膊肘撑在桌案上,双手蒙住了脸,帝王要杀人,更要诛心,父亲的外室,和那个已经八岁的庶出兄弟,怕是没了。
权策有一些悲伤,更多是恐惧。
大唐,是个气吞山河,雍容磅礴的朝代,但荣光只属于极少数人,大多数人仍旧是苟且着,难堪着。
谁又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