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公主还像个小女儿家,雀跃不已,要这样要那样,浑然不知愁,十多页信纸,五页拿来列举想要的东西,另外五页全都是关心大外甥权策的,高安公主得子比姐姐更早,心智未成熟,对自己的儿子只是平平,照料之事多是假手仆妇,待到母爱泛滥,儿子渐大,与她不甚亲近,恰巧大外甥此时落地,一腔母爱尽数给他,掏心挖肺,唯恐不足。
豫王李素节老成得多,唏嘘感叹他们姐弟三人境遇,声称母亲遗物,只做两位姐姐嫁妆,他什么都不要,他也多次提及权策,担忧外甥儿年少思虑过重,叮嘱姐姐好生照料。
义阳公主看完,信纸已经被泪水浸湿,她以为她的泪水已经流干,丈夫、长子一夜之间锒铛入狱,丈夫音讯全无,长子竟然入了丽景门,那可是例竟门啊,非她心狠,二者相权,她宁愿入丽景门的,是丈夫,而不是长子。
哭了一场,她起身来,命身边四大丫鬟拿出尘封已久的公主装扮,她要去对她来说噩梦般的皇宫,求见杀母仇人,但能为长子求得一线生机,便是要了她的命去,也罢。
还没装扮好,门外传来丫鬟通传声,“主母,大卢郎君、韩郎君来了”所谓大卢郎君,指的是卢照印,小卢郎君就是他儿子卢炯了,韩郎君是韩斋,他未随权策东征李贞,没有立下功劳,还在东都千牛当千牛备身。
“请他们稍待,令权福代为陪客”
没多久,脚步声又起,“主母,芙蕖娘子回府来了,武夫人也到了”
“请她们进来,快”义阳公主一叠声吩咐,不管怎么说,芙蕖是儿子的房里人,又是最后跟他见面的人,若曾留下三言两语的交代,她当娘的,也多少能安下心。
丽景门,制狱。
权策披头散发,脸上血迹斑斑,浑身恶臭,身上衣衫褴褛,露出来的皮肉处,棍伤鞭伤纵横,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侯思止亲手将他从刑架上放下,扶到长条凳上坐好,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盘热菜热汤,还有一碗河南府特色烩面,油汪汪的,筷子递过来,“吃吧”
权策费力地冲他笑了笑,接过筷子大快朵颐。
侯思止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你父亲被梅花内卫带走了……”
权策筷子停下,满面忧戚。
“不用担心,他们擅长砍人头,刑具花活儿,没有我这里多”侯思止的安慰别具一格,“其实啊,早知今日,你当初就不该插手,保全自身,也好过父子俩一同失陷”
权策大口咽下一块肉,摇头不语。
“呵呵呵”侯思止轻笑,“你倒是严防死守,一句口风都不露,不管你信不信,刚才那句话,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说的,没想套你话”
权策奋力吃东西,低声道,“我信,明天打我的时候,轻点儿就好”
眼睛黑白分明,纯净真诚,语调轻松,似乎在邀约喝花酒。
侯思止心狠狠抖了一抖,立刻拔身而起,转身走出牢房,到了门前,回过头,点了点他,“你,多吃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