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四方馆,这是鸿胪寺设在东都招待外国使臣的地方,唐朝对外交往频繁,鸿胪寺在全国各个重镇要道都设有会馆招待使臣,设有商馆接待外商,四方馆因位在东都,规制恢弘,位于洛水以南的尚善坊,与大内太初宫隔河相望。
浪穹诏王傍时昔居住在四方馆的西跨院里,鸿胪寺安排了上百名训练过的丫鬟仆役入内伺候,使团其他人安置在相邻的三个小院儿,官位高些的,独居一间房,官位低的,几个人挤挤。
实不怪鸿胪寺吝啬,听闻天朝将在万象神宫接纳浪穹诏为藩属,有不少藩属国使臣强烈不满,当初他们称臣奉表的时候,仪式都是在大明宫承天门举行,区区一介新附的西南土王,竟然得到超越他们的待遇,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藩属之中,东北的新罗和孤悬海外的倭国反应最激烈,新罗使臣甚至数次试图在鸿胪寺大堂悬梁自尽。
天后怜其心意,下旨允许部分藩属国使臣参赞浪穹诏朝拜之礼,因此,四方馆里住满了东西南北的藩属国使臣,浪穹诏上下得知此事,很是沾沾自喜,虽然住的地方挤了点儿,心中是快活的。
成为大唐帝国的藩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浪穹诏需要履行各种各样的程序,在春官衙门,傍时昔祖宗八代生辰八字,坟墓陵寝,妻妾儿女子孙全数都要交代清楚,方便朝廷适时加恩或者惩戒,在地官衙门,要勘合浪穹诏土地人丁,赋税国库,存粮育种,使团中为数不多识文断字的人,忙得脚不沾地。
繁杂事并不需要傍时昔亲自动手,此次北上,除了在函关古道出了点丑,他的体验一直都很愉悦,吃喝玩乐,包括床笫之欢,都令他满意。
“王爷,天朝派人来问候”门外,傍时昔的长史引领着一个唐朝文官进门来。
傍时昔脸色瞬间阴沉,他对颜色非常敏感,这段时日,来请安的一直是个穿紫色官服的高官,这个人穿绯色官服,颜色浅一点,官位一定比他低,板脸作态,绕了个幼稚的弯,“想必又有使节到了东都,大鸿胪去迎接去了?”
“回禀殿下,并无使者抵达”来者是春官衙门主客司郎中,“大鸿胪行事不谨,玷辱天朝威仪,已然流放岭南”
“哦?”傍时昔挪了挪屁股,端起茶杯,“小王失礼了,此间乐,不思浪穹诏,小王一切都满意,贵官若无他事,尽可自便”
“既如此,下官告退”主客司郎中本就是走个过场,含笑告退。
待他走远,傍时昔立刻询问,“那李三省因何故被发遣,你可知端的?”
长史这几天不光是忙着填表格,也打听到些消息,“臣听闻,大鸿胪收受了林邑国使臣贿赂,为监察御史所劾,大鸿胪否认,却在家中起获赃物,百口莫辩,朝议放逐”
傍时昔抚膺长叹,“天朝文官律令森严,稍有错处,绝不法外容情,真真可敬”
“殿下所言极是,同时遭到放逐的,还有左监门卫大将军麹崇裕”长史补充道,“贵为天朝三品大将,只因在护送途中出了纰漏,惊马冲撞了仪仗,便解甲归田,流放三千里”
傍时昔情绪激动难平,“天威赫赫,天威赫赫,如此天朝,若不鼎盛,必无天理,尔等这几日广交朋友,多多学习,归去后,本王有重用”
太初宫,九洲池,瑶光殿。
琴箫合奏,箜篌之声清越袅袅,三者合璧,仙乐飘飘,池中金鳞往来游泳,权策坐立不安。
吹箫者乃是武三思,奏箜篌的,是谢瑶环,抚琴的,却是武后,武后一身白衣,头发松松地束成一股,专注地拨弄琴弦。
一曲终了,三位演奏者齐齐看向唯一的听众,权策干巴巴称赞,“好听,好听,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呵”武后嗤笑,若有所指地道,“三思技艺却是退步了,平日少忙碌一些,多抽些闲暇吹箫,也可修身养性”
“天后说的是,侄臣定痛改前非,勤学苦练”武三思满面羞惭,“侄臣与天后同奏,本就吃力,如此荒废下去,怕不敢在天后驾前动箫了”
武后转向权策,“朕观你带兵,屡屡与众不同,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