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元年五月,后突厥默啜可汗驱兵入寇定襄郡,武后令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薛怀义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统领八万大军前往抵御,翰林学士权策为记室参军,大军行军二十余日,至北漠紫河,未见突厥军队踪迹,采纳权策建议,纵兵大掠突厥民众,抢得马匹牛羊数万头,屠杀普通牧民上万人,烧毁帐篷、草垛、勒勒车等物不可计数。
权策身体力行,穿着文官袍服,跨骏马,挥舞波斯长刀,一路上杀人放火,在河流下毒,将瘟病牲畜驱赶到草场,人死死一片,牲畜瘟疫蔓延成灾,凶狠处比武夫丘八有过之而无不及,突厥人称之为“修罗参军”。
全军一路扫荡,抵达单于台,勒石记功而还。
薛怀义班师回朝,遭到御史言官弹劾,认为清平道行军无功有过,屠戮边民,杀良冒功,出主意的权策也未能幸免,以国子监祭酒张嗣宗为首的大臣攻击他表里不一,伪装文质彬彬,道德文章,其心凶狠险恶,杀人如麻,毫无仁恕之心。
武后令薛怀义率领众将及文职辅佐官上朝自辩。
“启奏天后,后突厥凶顽,入寇我国境,杀我百姓,掠夺民脂民膏,臣等所诛者,乃突厥敌人,未伤及大唐子民一分一毫,夫子曰,以直报怨,道家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佛家曰因果循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臣等未曾以突厥百姓人头报功,只求大军出塞,行雷霆手段,令后突厥再有异动之时,能顾及大军一怒的后果”薛怀义引经据典,照本宣科。
“一派胡言”张嗣宗怒斥,薛怀义脸色立刻阴沉,他可不是有那唾面自干涵养的,“我大唐天兵乃王者之师,吊民伐罪,岂能与突厥虎狼混为一谈”
权策反驳,“以下官愚见,大唐军队对大唐百姓,自应是王者之师,对敌国军民,则应是威武之师,这两者才是真正的不可混为一谈”
“荒唐”又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跳脚呵斥,“仁义乃天下大道,放之四海而皆准,大唐天朝上国,包容宇内,守牧万民,理应心怀慈悲,教化为上,如此计较,动辄付诸刀兵,岂不让藩属下邦笑掉大牙”
“诚如老先生所言,大唐为天下万方嫡长”权策横眉怒怼,“家中有逆子逞凶犯上,自然要家法伺候,若一再姑息,任由忤逆,岂不是不孝之子?龙生九子尚且不同,孔圣也有朽木不可雕,敌我分际,不可逾越,对敌仁恕,便是对百姓凶残,对敌凶残,则是对百姓仁慈,权策持此见解,至死不渝”
语调铿锵,大义凛然,朝堂文武骚然,赞叹者有之,鄙薄者也有之。
“你,你,枉读圣贤书,真当辣手修罗是美誉不成,朽木不可雕也”张嗣宗戟指大骂,却不小心用了权策提到的典故,气势大沮。
“呵呵”武后轻笑,“善哉,朕之千牛虎子气魄犹存,朕闻,东都千牛有军魂,与民如鱼如水,与敌不死不休,便是此意了”
武后回避功过之争,以长驱北漠,劳苦过甚为由,改封薛怀义为鄂国公,转任右卫大将军,其余将佐多有财帛赏赐,权策赐紫金鱼袋,这是个类似双眼花翎的服饰荣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紫袍,配金鱼袋,但到了他手里,只能束之高阁。
与此同时,大唐边疆的另一场战争也到了尾声,文昌右相韦待价、安西大都护阎温古统领三十六路大军,出征吐蕃,大军行至寅识迦河与吐蕃战,初胜后败,韦待价无将领之才,不善抚众,时天寒地冻,粮草匮乏,兵士多冻馁死,西北诸羌转而臣服吐蕃,大唐西域商道危如累卵。
武后大怒,将韦待价流放于岭南绣州,阎温古因迟疑不前,贻误军机,斩首。
两场边境之战,加上去年腊月的平叛之战,权策见识了大唐的气魄,朝堂上下,敢于言战,往往一言不合即大举动兵,这是大唐立国初期悍勇之气的惯性,但这仅限于上层,实质上南衙府兵的战斗力和纪律,已经大不如前,府兵的基础是自耕农,土地兼并了,自耕农阶层缩水,官绅勋贵又不承担兵役,府兵制度的瓦解,只是时间问题,府兵制瓦解,募兵制替代,变革之际,中央政府没有迅速调整,掌握主动,便埋下了藩镇割据的祸根。
权策用力搓了搓脸,罢了罢了,他根本无力干预这些。
门扉叩响,道士发髻的尺素向里面张望,“大郎,门房送来一封信,说是洛阳令的家人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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