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四年腊月二十七夜,有贼持书潜入龙门驿,交通诸王,密谋造反,泽王李上金、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虢王李元凤四人隐匿通谋,为有司所擒,许王李素节忠勇义愤,当场斩杀信使,上交书信,天后称许,令起居郎权策率亲王仪仗迎迓,与高安公主等同赴东都,大飨万象神宫。
史书上寥寥几笔,按下无数波涛汹涌,权策经历了就任起居郎以来,第一次夜间加班。
宰相苏味道、岑长倩,天官尚书武承嗣、夏官尚书武三思,御史台中丞周兴、来俊臣,丽景门主事侯思止等人夤夜奉诏入宫。
周兴先声夺人,弹劾侯思止杀害人犯,掩盖许王罪行,“天后明鉴,入许王驿馆者,非一人,乃二人,一人是逃犯刘桐的管事,另一人乃是东都千牛卫备身扈昌,此人为权策心腹,扈昌落网之际,丽景门中人将其乱箭射死,致使功败垂成,臣以为侯思止与权策定有勾连”
侯思止坚决否认,反弹御史台心怀不轨,大肆屠杀丽景门官差,“天后,臣另有疑问,当晚监视龙门驿,御史台不理其他,专守许王驿馆,即便另有四家王公驿馆异常,也纹丝不动,似乎料定许王驿馆必须出事,而所谓人犯扈昌遇害之后,御史台上下如疯似颠,彼等到底是天后耳目,还是他人爪牙,实在令人费解”
天官尚书武承嗣出言,“天后,侄臣以为,监视何人,如何监视,各衙门自有主张,无可指摘,射杀扈昌的羽箭,出自丽景门,铁证如山”
“侄臣不以为然”武三思少见地神色严肃,“各衙门无论如何行事,都须以天后为宗旨,御史台玩忽职守在先,屠杀同僚在后,无论哪一桩,都满是一己私利,何尝有半分忠君之心?”
武三思是揣摩心思的高手,见武后面露赞许,心中大快,御史台两条老狗,都为武承嗣奔走,是他心腹之患,“侄臣请将周、来二人捕拿鞫问”
武后并未点头,转身看权策,“左史,你以为如何?”
“臣反对”权策这回很痛快,武后微阖双目,“为何?”
权策脸色端正,像个局外人一般,“臣闻,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行,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两位中丞有忠心,不必追究些许行事偏颇,即便对臣有恶意,可惜未曾得逞,当属无功亦无过”
“哈哈哈,你们呐,尚不及一黄口孺子”武后仰头大笑,笑声清越豁达,春回大地,含笑问道,“权策,此事关乎你生死,你似乎很是淡定?”
“臣淡定,是因为臣知道,臣没有写过信,也没有派过信使”权策沉稳如恒,这话用了话术,他没写过信,是因为他知道武延秀要害他,一定会替他写,他派的人,也不是信使,而是刺客,是去行刺的,许王想活,就一定要杀他,还要把收到的书信,栽赃在他头上,彻底脱身。
这个计划,既考验许王身边的护卫,也考验许王本人的心智,好在,他都通过了。
“好”天后拂袖起身,“扈昌擅闯王公驿馆,夷灭九族,逃犯刘桐阴魂不散,御史台海捕,泽王等四王背义忘恩,丽景门严加讯问,追查同党,许王忠心可嘉,权策,你替朕走一遭龙门驿”
“臣领旨”权策双膝跪地叩首,心头大石放下,反倒不复淡定,四肢发软,抖动不休,站了好几次,没能站起身。
这个情状,武后尽收眼底。
一只晶莹玉手伸到面前,是上官婉儿。
“下官献丑了”权策赧然,扶着她的手站起来,上官婉儿对他笑了笑,带领众多宫女迤逦而去。
宰相和尚书们先走,周兴、来俊臣两人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多谢权左史了”
权策面色不动,还了一礼,要不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才不会多言这几句,他不是诚意帮忙,他们也没有诚意感谢,彼此敷衍罢了。
“多谢权左史了”侯思止也拱手道谢,武后没有明言谁对谁错,下旨分派的职司却暗含褒贬,御史台海捕刘桐,大海捞针,吃力不讨好,丽景门负责讯问四王,这是个立功的好差事。
侯思止的感谢却也没有几分诚意,脸上还带着点怒气,“不知本官何德何能,让左史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