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们东岳国的地盘上,哪能信你们的人。”
贺途说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轻扬,“我被杨将军追杀时,用死去羽林军的血液抹了自己一脸,他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关于我的通缉令应该没有具体面貌,阿彦你和我年纪相仿,又差不多高,如果在你身上制造同样的伤口,似乎可以给我当替罪羊。”
司徒彦心下一惊,正欲开口,贺途已经掀开了他背后的衣服,提起弯刀,在他背后划开一道斜长的口子。
鲜血霎时涌了出来。
司徒彦痛呼出声。
钻心的疼,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而魁梧的漠北男人还不忘提醒贺途一句,“少主,他胳膊上也得划一刀。”
贺途又再次划伤了司徒彦的胳膊,而后带着两名手下扬长而去。
他是七天之前受的伤,司徒彦的是新伤,自然会有区别,他不指望司徒彦真能代替他,能把朝廷的人拖住一时半刻,给他争取逃跑时间也是好的。
司徒彦趴在地上,痛得起不来身。
他将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里,迫使自己清醒。
他不能做贺途的替罪羊。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大批的脚步声,抬眼一看,是一群带着佩剑,服侍统一的人,想必是朝廷的官兵。
他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过于显眼,那群人当即朝他跑了过来。
“小子,你是何人?怎么浑身是血?”
“我是……大夫。”司徒彦朝众人伸出手,“救我,是漠北人伤了我……”
一名羽林军闻言,想上前将他扶起,却被另一人阻拦。
“慢着,听说逃走的犁族少主十六岁,皮肤较白,左胳膊与背后有伤,杨将军追赶他的时候,在他背后划了一条斜长的口子,但是那小子狡猾,撒了一把石灰粉出去,杨将军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回过神时那小子就跑了,杨将军特意强调了,犁族少主狡猾。”
司徒彦虚弱地摇头,“我不是,你们别上当,是他们把我弄成这样的。”
“别信这小子的话,先把他带回去给杨将军辨认一下。”
“我不是漠北少主,我是东岳国人!漠北人跑了你们得赶紧去追,你们之所以来此,是因为我父亲给你们通风报信!他被漠北人踢下山崖生死未卜,还有我的师弟们,他们还在竹屋里,你们快去救他们。”
司徒彦几乎用尽力气恳求着羽林军们。
可仍旧有人不相信,“这小子口说无凭,万一竹林里面有陷阱呢?”
司徒彦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绝望。
没有人能给他作证,羽林军也没人肯相信他。
“你们围在这做什么?”忽然一道清冷的声线在人群外响起。
众人连忙分开了一条道。
“宁王殿下,这小子像是那个逃走的犁族少主,可他不承认,非说自己是被陷害的,还想引我们去竹林内,说那个提供线索的男人是他父亲,可他说的话又没人能证明,我们怎么能信呢?杨将军说那少主可狡猾了,叫我们万事小心。”
司徒彦抬眸望着眼前被众人尊称宁王的男子,“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东岳国人,我父亲是司徒峻!从前在太医院当差的,后来离开太医院,和我隐居在此。”
此话一出,人群中当即有人冷笑,“狡猾的小子露出马脚了吧?司徒太医十几年前就病逝了,怎么跟你隐居!你是以为没人认识司徒太医吗?”
“他没有病逝,只是用这个办法脱身。”司徒彦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大把药材,“我真是大夫。”
萧云昭望进他悲伤而无助的眼底,颇为平静地询问道:“本王听说过司徒大夫,他生前编写过几本医书,你能说得上来吗?”
“他在太医院期间并未亲自编写过医书,不过他有将众多前辈们留下的医书中摘录过一些疑难杂症,把这些罕见的病症专门编制成册,名为《怪疾经》,另外,东岳国初建国时,太医院院使编写了一本百草药经,流传至今三百年有余,我能全本背诵。”
司徒彦说到这,见萧云昭没有出声打断,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开始有气无力地背起了药经里的内容。
他才背了没几句,萧云昭便出声道:“这少年的确是我东岳国人,犁族少主虽聪明,但绝不可能了解东岳国的医书,漠北那些军医和我东岳国名医相比,何其平庸,传令下去,将整座山都包围起来,即便是这山林间的居民要下山也不得放行。”
萧云昭一声令下,众人分头行动。
司徒彦也被人抬下山治疗。
下山前,司徒彦央求萧云昭救父亲和师弟们,萧云昭应下。
约莫一个时辰后,躺在山脚下医馆里休息的司徒彦得到了消息。
父亲滚落在山壁上交错的树干间,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三名师弟皆因重伤而死,根据军医判断,是被漠北人近距离震伤了五脏六腑,即便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也活不了多久。
司徒彦上药痛极时不曾落泪,听到师弟们的噩耗却嚎啕大哭。
入夜时,羽林军给他送来了饭菜,他一口未动。
萧云昭从醒过来的司徒峻口中得知前因后果,便亲自来劝司徒彦。
“善良本无错,只是这世道险恶,有人会利用你的善意来伤你,本王若是你,就不会自暴自弃,而是会设法报仇。”
此话一出,司徒彦不顾疼痛,从塌上坐起身来,“报仇,对,我要报仇……”
“本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三个漠北人落网了。你想不想处置他们?”
“我想!”司徒彦毫不犹豫地回答,“宁王殿下能把他们交给我处置吗?”
“可以,不过本王也有条件。”
“您请说。”
“你父亲受伤严重,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需要用到许多名贵药物才能吊着他的命,也就是说,他将来会是个药罐子,而你们父子两根本没有能力承担这些药物的费用。”
萧云昭不疾不徐道,“本王可以收养你们,从今以后,你就用心学习你父亲的所有本事,做本王的随行大夫,只能为我宁王府效力,当然了,你若是将来想要个一官半职,看你的表现,但不管怎样你只能是本王的手下,不能效忠除本王以外的人,否则——你要承担的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
“好。”司徒彦一口应下,“若宁王殿下能将漠北人交给我处置,收养我与父亲,我司徒彦此生不效忠除您以外的第二个人,若违背承诺,不得好死。”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想如何处置那三个人?”
“我要他们成为我的药人。”司徒彦眸底涌动着嗜血的冷意,“从前我们师兄弟研发的药物都是拿老鼠作为试验品,我很好奇把那些药全用在人身上,会发生什么。”
萧云昭唇角轻扬,“随你。”
第二日,司徒彦与父亲跟随萧云昭回到宁王府。
萧云昭言而有信,将三个漠北人捆了送给司徒彦。
司徒彦望着惊恐的三人,面上没有得意,没有张狂,而是一派平静地告诉他们——
“别怕,现在怕还太早了,你们不会这么快死,因为你们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在恐惧和生不如死中度过。”
自那日之后,三人成了他的试验对象。
他将自己研制出来的各类药物都放在他们身上试验,然后将他们的反应记录下来。
每当他们快咽气时,他又会用解药将他们救回。
为了防止他们谩骂和自尽,他命人割了他们的舌头泡酒,再将酒喂给他们喝。
三人身上留下了许多后遗症,尽管他医术再好,三人也经不住他的常年药物摧残。
五年内,三人相继毙命。
萧云昭将三人的尸首挂于城门,以此作为对漠北部落的嘲笑与警惕。
尽管宁王府药材供应充足,司徒峻还是因为五脏衰竭而离世。
这一年,司徒彦二十二岁。
偶尔有人问起——
“司徒大夫,你的医术如此高明,为何不去进太医院?以你这本事,定能快捷高升。”
面对这样的问话,他只是一笑置之。
“宁王府养了我父亲七年,这七年,是我这一生都还不了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