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自己故意卖个破绽给人之后,就在自己那接连不断的梦魇之时,老人,溘然长逝了。
再也,再也见不到了。
这是在自己家里,可以哭。
微飏脑子里机械地闪过这一条念头。
紧接着,一阵钝痛迅猛地袭来,她下意识地把身子弓成一个虾米,双手死死地摁住心脏的位置,如同一只被困在了无边黑暗中的幼兽,狠狠地咬住了枕上的软巾,一声长长的痛嚎,放声痛哭!
身着素衣、腰系孝带的微隐、林氏和微诤一起快步走进蕉叶堂院门,便听见了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
林氏身子一晃,急忙伸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就像是,生怕自己的一时失声,打扰到屋里那个小小人儿的惨痛一般。
可是她身边的微诤就不管不顾了,听见妹妹的声音,呜地一声便哭了出来,一边喃喃叫着“阿芥”,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跑去。
林氏忙伸手去拉,却一把没抓住。
微隐扶住她,摇摇头,满面戚容,长叹一声,低声道:“他兄妹受陛下深恩……尤其是阿芥,她心里痛极了,你不让她好好哭一场,憋在心里,必是一场大病……”
“陛下慈爱仁德,咱们一家子都深受他老人家的恩典。哪有个不让孩子们伤心的道理?”林氏擦着怎么也擦不尽的泪,呜咽道,“只是阿芥如今,未必想要见咱们罢了。她跟陛下情分不同……那个性子,必定是想自己躲起来痛哭的……”
微隐只迟疑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妻子只怕说得对,急忙大步去追儿子。
却见微诤在进门之前,被掀帘出来的蕉叶堂掌院侍女翠微一把拦在了外头:“小郎节哀!小娘子现在谁也不见。”
微隐松了口气。
然而微诤正哭得头晕脑胀,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伸手就想要去把翠微推开。可谁知手还没碰到眼前侍女的肩膀,就被直接一条帕子堵住了嘴,一只手则被一拉一拧翻到了背后,另一只刚想要去救援的手也被顺势一起拧了过去!
微诤一下子疼醒了!
微隐和林氏更是目瞪口呆、愣在了当地。
双臂用力,推着微诤往院子里疾走数步,离开卧室窗户有了一段距离,翠微放开微诤,顺手摘下塞在他嘴里的帕子,就势单独跪倒在地,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小郎恕罪!婢子手重,罪该万死!”
仍在懵懂之中的微诤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看自己举高了的双手,活动一下下巴,只觉得刚才的三五息,是在做梦。
反应最快的微隐大步走了过去,拉住儿子的胳膊,低喝一声:“闭嘴,退后!”
然后才看向翠微,皱皱眉:“你这丫头,就算你忠心护主,也不能这样对待府里的小郎君!”
“是!翠微该死。”翠微的双膝都跪了下去,低头叉手。
林氏这时也醒过来,忙忙走过来,拦住丈夫,温声对翠微道:“罢了。你做得对。起来吧。”
后宅之主发了话,翠微这才松了肩膀,又叩了个头,才站了起来,低声道:“邱太医昨天说,公主憋得太狠了,若不发泄一回,怕是,会积成重症。公主又一向心疼小郎君,奴婢是怕小郎君在她跟前一哭,公主反过来倒要安慰小郎……”
“不必解释。我知道。我们就是过来瞧一眼。”林氏叹口气,摇头哽咽道,“她什么性子,我当娘的还能不知道?”
翠微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继续道:“公主跟前现在没有人,那奴婢先进去了。”
“你去吧。我就在她隔壁耳房等着,她缓过来一些,你就让人告诉我一声。”林氏点头,又回头安排一脸不自在的丈夫和抽抽嗒嗒继续哭的儿子,“阿芥醒了,你们父子就别留在家里了,进宫去……守灵罢……”
翠微听见这句话,知道家里妥当了,冲着微氏父子低头屈膝行了个礼,匆匆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