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公爵大人的厨师也这么出色......”
艾勒祭司立刻接话,再次将对话笼在了自己那一侧,大度地把艾格伯格使臣也拉入了这副宾主尽欢的画面,高声大笑,丝毫不掩饰他对古德曼的嘲弄。
古德曼把双手放在桌上,看着前方,像是发起了呆。
“这位......教士大人,您不尝尝这菜吗?很好吃的。”
古德曼低头,一片“翠羽”出现在他面前的面包盘上——这道菜是以面包片为盘,为这道略显清淡的冷盘增添了些特殊的香气。
“谢谢,您是?”古德曼略显歉疚地问道。他刚才还在心里鄙夷过这个笑容满面的大胖子。
“我叫迪昂,”大胖子的仪态忽然变得优雅起来,慢条斯理地撕着手里的面包,“是厄舍城里一个小小的音乐家。”
“音乐家?”古德曼看向大厅中演奏助兴的乐团。
“我演奏的乐器与他们不太一样,”迪昂笑道,“所需的手法要更温柔,也更有力一些。”
这听来很矛盾的表达,让古德曼不由对他产生了些兴趣,况且与其被那只死乌鸦气到胃疼,还不如自己找些乐趣。
“您这样沉默可是不好,”迪昂凑过来,低声说,“其实公爵大人很欢迎来做生意的任何人。”
“嗯?”古德曼警惕地看着他。这个陪客是谁派来当说客的吗?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那边太吵了。”
迪昂扫了一眼聊得火热的长桌另一端,这一片刻的沉默,几句话就传进了古德曼的耳中:
“你想要什么样的机关装备?我去过华夏,跟天工坊的人很熟,刚好他们现在都在厄舍城,我明天带你过去看看?”
“这可真是太感谢了!”艾勒有些激动,“我早就听说过那些华夏人的手艺可不比矮人族差,更比矮人族物美价廉!”
“运用的动力原理不太一样,你明天自己去看吧,我也说不清。”
年年随意摆摆手,用酒杯撞了一下公爵的杯沿:“你要不要陪我们去?”
“我就不去了,记得早点回来。”
公爵拿起酒杯,把被她撞过的那处杯沿转向自己,送往唇边。
“还有,”年年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这位艾格伯格的朋友,明天也跟我一起去看看?你们现在应该很需要各种防御手段。”
艾格伯格使臣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惊喜,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年年已经看出了他的答复,笑着点点头。
“你看,”迪昂的声音又在古德曼耳边响起,“公爵大人只对做生意赚钱感兴趣,他是个有原则的商人。”
有原则的商人。
古德曼想起昨晚从那个醉酒裁判嘴中吐出的话,心中不禁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
“您,”古德曼看向迪昂,态度诚恳,压低声音,“您觉得公爵大人的原则是什么?”
“赚最多的钱,惹最少的麻烦。”迪昂咧开嘴笑着,两颊的肥肉都堆在了他的嘴角上。
“这两者,有时候是会矛盾的。”
古德曼看向盘中那两只同时冒着寒气和热浪的孔雀。冰火不能相容,公爵若是想站在中间,就要忍受双倍乃至三倍的麻烦。
“那您可就有麻烦了。”迪昂一刀切开盘中的翠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古德曼的脸色变了变,低头看着盘中的食物。
是的,对他而言,这本来就只有两种结果:与公爵谈成合作,他完成任务,完好地活着;被公爵拒绝合作,他搞砸任务,受刑或处死。
而公爵大人会不会明里暗里再与其他人合作,根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也不在他需要考虑的范围内。
大人物们持刀叉,他这种小人物不过是被烈火和寒冰炙烤的盘中餐。
第三道菜。
就像先前那道菜的孔雀不是真的孔雀,古德曼相信,眼前这只野猪也不是真的野猪,尽管它闻起来看起来都和真正的烤野猪别无二致。
年年依然与艾勒祭司相谈甚欢,感激于年年的邀请,艾格伯格使臣也多了几分谈笑的兴致,公爵无奈地发现,自己也被冷落了。
古德曼发现机会,衷心赞道:
“这厨师果真是有些巧妙心思,竟能把这普通的蔬果做出这么多花样。”
“嗯,确实,”公爵挑起一片“野猪肉”,“谁能猜得到这整只野猪其实都是用最普通的杂草和嫩树皮做的。”
“杂草和树皮?”
古德曼惊讶,细细咀嚼,却丝毫尝不出草腥味,也尝不出树皮的干涩。
“当然是经过层层处理的,精灵族味觉不同,草木在他们口中自有滋味,但我们毕竟是人类,至少还是需要调味的。”
“要准备这么一场宴会,公爵大人费心了。”古德曼感叹。
“无妨,自然是因为值得。”苦心被人理解,公爵的笑容也亲切了一些。
“外边看起来是香喷喷的大野猪,内里却是干巴巴的普通杂草,这也算是表里不一了吧。”迪昂大口大口地塞着食物,模糊不清地嘟嘟囔囔。
古德曼一怔,觉得这位陪客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看到客人的胃口这么好,我也觉得饿了。”
公爵欣赏了一会儿迪昂胡吃海塞的气势,给年年的切片面包盘里堆满了“野猪肉”:
“趁热吃,这道菜的面包盘是新烤新切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嗯。”
年年停住了忙碌的嘴皮子,专心享受起了美食——在内心暗搓搓地说,这绝对是她在游戏世界里最丰盛的一餐,要不是还有重任在身,她早把盘子都啃没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味觉成瘾者,公爵家的厨师完美地捕获了年年的心,三口之后,她就忘了自己的高冷形象,一边吃着盘里的,一边虎视眈眈地盯住了那条“野猪腿”。
“给你,没人跟你抢。”
公爵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把年年的目标堆在她盘子里,收获了一个异常诚恳的甜美笑容——远比他在年年脸上见过的所有笑容都诚恳。
由于座位和角度问题,这个笑容也落入了古德曼的眼中,让他不由会心一笑。
察觉到古德曼的慈祥目光,公爵无奈地看向他:“让你见笑了。”
“抱、抱歉,逾越了。”古德曼收回视线,目不斜视。
公爵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调侃似地问道:“不知道在古德曼教士眼中,我们的Cy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年年从食物里抬起头,也看向了他。
“这个,”古德曼犹豫着,“是个完美的配得上公爵的女人。”
“哼。”年年瞪了他一眼,用餐刀戳起一片面包,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说错话了吧?”公爵像是恶作剧成功,调笑道,“Cy可是很傲气的,你应该说是我配得上她。”
古德曼尴尬地笑笑。刚才被那位胖子提点,他想到了这次前来请求合作的关键依然是公爵本人,不由就在心中放低了这个Cy的地位。
说到底,身为一个常年被教会思维熏陶的人,把精灵看作与人族平等的这种思维方式,他还不习惯。
艾勒祭司原本也有些别扭,但西米尔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他谨言慎行了几分。
“再给你个机会,”年年把刀尖对准他的鼻子,似笑非笑,“重新说一遍,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古德曼直接说出了他对这位的第一印象:
“强大,残忍无情,但也很、很美。”
“看来昨天那场比斗你看得很仔细嘛。”年年满意地挪开手,继续与食物奋斗。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优点,怪不得您与我们真神圣殿如此契合。”艾勒祭司赞道。
年年却冷了脸,淡淡地道:“是啊,能把我拉进阵营,还真是西米尔和你们的荣幸。”
公爵抿了一口红酒,看着微微僵硬的艾勒祭司和目露神采的古德曼教士,把更多的“野猪肉”堆在了年年的盘子里。
第四道菜。
有些问题,艾勒祭司不想问,古德曼教士不方便问,就只好让旁人出口了。
被公爵如此看重的这个Cy若是当真与真神圣殿中人交情匪浅的话,艾格伯格恐怕就无法抱着厄舍城的大腿一起坚守中立了。
“不知道精灵阁下是怎么与那位西米尔大祭司相识的?”艾格伯格使臣关切地问道。
“早些时候被他坑过几次,也勉强坑过他几次,互相看不顺眼,但又没办法彻底摆脱。”年年用餐巾擦擦嘴,看着仆人们端上新的餐点。
这是一道甜品,红酒泡香梨。
“说起来,”年年把玩着盛甜品的瓷盘,挑眉看向艾勒祭司,“西米尔很久以前说过,我是他那个真神圣殿的第一位成员来着,比你辈分还高哦。”
艾勒祭司稍稍放下心来,笑道:“那就期望大人多加提点了。”
“只不过当初也是个意外,加入他的阵营并不是我本意,更是给我惹了不少祸事。”年年撇嘴。
“而且加入了真神圣殿也没什么好处可捞,就给了我两个超级麻烦的制箭方式,以前实力不济还能有点用,现在也就只能消耗在角斗场那些杂碎身上了。”
古德曼正在梳理年年这几句话的内容,忽然听到她面向自己,似是随意地问道:
“这位朋友,我要是加入你们圣堂教会的话,会有什么更强力的好处不?”
不等古德曼回答,年年已经转身,自顾自地开口:“问了也是白问,反正也不知道怎么改换门庭。”
她用银勺挖下一口梨肉,放在嘴里细细品尝,赞道:
“嗯,不错不错,入口清甜微涩,回甘绵长,还真是余味无穷的美味。”
古德曼也尝了一口,十分赞同地点头。
确实是余味绵长,让人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就比如这位叫做Cybele的精灵,看似只是与厄舍城公爵有些联系,但实际上似乎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价值可以挖掘。
第五道菜。
这也是今日这个宴会的最后一道:蜂蜜渍过的时令坚果。
仆人恭恭敬敬地将水晶盘放在古德曼面前,坐在他左边的胖子迪昂对这么小一份餐点十分不满,摸了摸肚皮,凑到古德曼身边,盯上了他的盘子。
“哎?”
“怎么了?”古德曼看向他。
迪昂指着盘子里的坚果,憨厚地傻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恭喜你啊,这是马栗,你要有天大的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