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没说出来的是,他很想念那个把自己推下池塘,然后笑得几乎猖狂的她,还有那个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漂洋过海追求爱情的她,那个时候的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鼓舞人心吧。
江晨放下了指间的香烟,走近了她一步,把她揽入怀里,低语:“最近我有时会忍不住想,你会不会有一天,跟我说,想跟我处一辈子。”
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香烟放在了阳台护栏上,还没灭,青烟飘渺,莫萝觉得跟这个这有关一辈子的想法一样。
她只管说实话:“我以前呀,就觉得自己离不开莫峰。不过呢,他离开后,伤心归伤心,怨归愤怨,吃喝拉撒还是一样没少。再后来,我一家子人一下子没了,太突然,到现在还缺少点儿真实感,说真的,我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过离不开一个人的感觉。”。
莫萝从江晨怀里抽离了,把手上的蜡烛放回原处,重新做回了摇椅里。
她闭目养神了好一阵,才悠然地说:“我最近呢,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赶去舞会的灰姑娘,接受着你这个王子的殷勤款待,却对你一无所知。”她抬头望向他,带着些遥远的味道,然后续上话:“这个发现不错,那么就能一直提醒我,十二点钟声总会响的。”
江晨听着,心里纳闷之余竟然是不可置否。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有她的戒备,而他也有自己心结。
三楼离洱海的浪头有些远,浪声渺渺,不如在一楼那般攒动人心,听久了,反而会引人入睡。两人安静了很久,久到坐在摇椅上的人都要打瞌睡了。
期间,江晨捡起了放着护栏上还没灭掉的眼,他用手蹭了蹭烟嘴,便又重新抽了。
那有关人生的,有关“一辈子”的话题,就像靠近了便没了声响的浪头一样,淡去了。
“江晨……我挺不明白的,你干嘛跑去当兵啊?”
莫萝为了提提神,随便问的。
她扭头看他,随口打趣:“就算体验生活也不该去部队里呀。”
江晨想,这女流氓总算问到一个上道的问题了。
“跟家人的耳濡目染有关系吧,我打小就觉得自己是要当军人的。”
莫萝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了:“听说你爸也是一位军官。”
爸……
江晨对这个久违的称呼有些陌生了,恍惚了好一阵子。
久久没等到江晨的回应,莫萝开始懊恼自己的口没遮拦。
不过恍惚的男人在莫萝懊恼之际说话了:“小时候其实很讨厌我爸穿军装,一见那身军服,就在提醒我,他又要离开了。但这么一回想,才发现,记忆里都是他穿军装的样子,其实还真帅。”
莫萝明白似地点点头,大概能想象到,一个小男孩不舍得爸爸离开的样子。
江晨看了眼想当然的莫萝,续上话:”他要离开,那就意味着,他们又该吵架了。“
啊?
莫萝听得不明所以。
在她疑惑的目光里,江晨平平淡淡地继续说,像是在陈述一件久远的事情。
“我爸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我妈很反感他的工作。最后的几年,我爸一要出任务,他们就都会吵架,反反复复吵的都是我妈埋怨我爸怎么不在乎她,不在乎我,不在乎家里,一吵就没完没了。完了,我爸摔门离开,我妈留在家里又哭又闹。”
话毕,江晨竟然讽刺地笑了。
他回头看莫萝,笑着说:”其实,最后是我妈先不要我的。”
这话,于莫萝而言,挺像惊雷。
“怎么会?”
她的诧异脱口而出。
“到后来我妈跟我爸离婚了,一开始她要求带我走,我家老头子当然死活不肯,最后我妈为了摆脱活寡妇一样的生活,最后放弃了我,自己离开了。她离开的时候,我十岁,到现在我二十八岁,十八年了,她都没回来看过我一眼。“
莫萝解开疑惑后,眨眨眼睛,托起腮,遥看海上的月。
她没打算给江晨所谓的宽慰。
佛不是说了吗,人生有八苦,不是这样的苦,就是那样的苦。苍天呀,您老人家饶过谁呢?
只是,一时间,她想起了爸妈和姥爷,未免有些悲从中来。
“莫萝,叫我。”江晨突然的要求,来得有些恳切。
莫萝想了想,叫他:“死鬼。”
江晨听了,心满意足似的,嘴角挂上了疑似庆幸的笑。
她看着狐疑,但不打算再多问,怕再带出什么伤感的话题,又或者怕更了些解眼前一身光环的男人。他有多好,多惹人爱,又多值得她眷恋,最近莫萝最近总害怕这件事,却又总有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措手不及,还有那么点惶惶不安。
“我困了,先睡会,日出叫醒我。”
话毕,她便回了房,一躺床,就用被子蒙上脑袋。
像是在躲着什么。
江晨看着蒙着被子的人,寻思良久。
最后,他断定,她在躲自己。
他回看海上的月,吐出一口烟。待烟雾彻底消散,他掐灭烟蒂,也回了房。
男人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对着紧闭眼睛的人说:“莫萝,你秒睡还是装睡,当我看不出?”
莫萝依然执着地闭着眼睛。
她想,管你知不知道,反正装睡准没错。
江晨等了会儿,见她没反应,便直接欺身而上。
他在她耳畔哑声说:“猪,你继续装睡,我照样能干我想干的。”
莫萝一下子睁开了眼。
江晨满意一笑,然后吻上了她。
然后他扯出了恶劣的笑:“放心,我们完事的时候,差不多就该日出了。”
莫萝猜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自己先想起的,肯定是这样带着痞笑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味道,应该算是人间至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