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莫萝听到的关键是,这手冲咖啡厅竟然是莫峰住的地方。
这确实让莫萝感到意外,莫峰向来爱安静,他竟然能在自己住的地方楼下置办一个咖啡厅,而且还住在人流量大的市场外边。
那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倒是替莫萝先瞪了马寄一眼,然后赔笑着走出吧台,去迎莫萝。
“IamDaisy,acollegeclassmateofMoses.em……andhisgirlfriendsbestfriend.”
她说的挺热情挺快,但是莫萝还是听见她关键的话,hisgirlfriendsbestfriend。
火力要不要这么猛,我踏进来还没有说一句话,就被人这么防着了,还真有把她当成小三的自觉呀!
既然这样,莫萝也不客气了。她直接不搭理那个叫什么雏菊的,开口就问莫峰:“上面就是你住的地方吧,我现在能上去看看?”
莫峰倒是不介意,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莫萝动作快,得到莫峰首肯,就快步上楼,和马侑擦肩而过时,还得意地瞟了他一眼。
少年心性大,一被挑衅,就想撸上袖子去讨回一口气,不过刚有动作,就被Daisy按住。
她给少年使了一个意味深长地眼色后,也上去了。
江河看着,只觉青春扑鼻,突然想喝点咖啡,倒是熟门熟路地去了吧台,给自己折腾咖啡喝。
“莫峰,江晨,你们要喝什么吗?”江河顺带问了一句。
江河对咖啡品种是不讲究的,不过莫峰被马寄养刁了嘴,按心情,状态,时间都有不同的品种要求,就连搭配的点心也讲究。
“曼特宁吧。”莫峰应了一句,然后看向江晨。
江晨整天泡在部队里,说实话,日子也过糙了,有喝的就行。
于是他便答:“柠檬水吧。”
然后,莫峰和江晨就捡了外面一个位置坐下来。
马侑还在怄气,不愿意和莫峰凑一块,就趴在了吧台作死鱼脸。
咖啡厅的对面是一家游戏厅,似乎专门玩实况足球的。斜对面是一家水烟馆,大马士革的水烟倒是口碑不错。
江晨和莫峰无声无息地各自望着眼前的路过的异国面孔和年代感丰富的房屋。
“没想到你会要孩子。”
是江晨先开的口。
其实莫峰在三个月前也没想过。只是孩子来了,他也开始期待了,心也变得越来越柔。
莫峰刚想说话,江河正好把做好的咖啡和柠檬水送过来。
“谢谢。”
“谢谢。”
两人各自道谢后,江河离开,又陷入了一小段沉默。
“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一名父亲,不过孩子妈妈一定是一位好母亲。”
抿了一口咖啡,莫峰回答了江晨。
说到孩子和孩子他妈时,莫峰沉静疏离的眼眸里明显柔软了一圈。
江晨说不清自己的感受,觉得挺替莫峰高兴的,能和一个女人走到这一步,这女人一定给了他很多爱和抚慰,才能把他改变成这样。
可是,江晨又不能心无旁骛地替他高兴,一想到楼上那个还死磕着不撒手的女流氓,心里就堵得慌。
如果可以,他希望莫峰的改变,是因为女流氓,而不是其他女人。虽然自己曾经误入他们之间,但是他还是希望,这对青梅竹马可以修成正果,这样的话,女流氓一定会很幸福,也很符合世俗对这种美好感情的期待。
然而,现在是什么事?莫峰在这五年里因为有爱情滋润得到了救赎,而她却在这五年里一个人受着家破人亡的苦?
一想到这,江晨心情怎么也调整不过来。
莫峰又发现江晨不对劲了。
“你和阿萝,是不是有情况?这一路,我觉得你们俩挺奇怪的。”莫峰也不迂回了,直接就开门见山。
江晨心里不舒坦,而且面对的是熟人,说话也懒得掂量了,开口就犯冲:“他和她能有什么情况?整一个女流氓。”
女流氓?
莫峰不解,认知中莫萝不怎么流氓呀,而且就算她想胡闹,她本能反应也不允许。
“五年前波士顿,你可不是这么个态度。”莫峰明显是不信他们俩没些什么的,便摆出了一个依据来。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江晨口气就更冲了:“那都是五年前的破事了,今天我跟她也是五年来第一次见面,我凭什么惦记她五年?凭她长得好看还是凭她流氓?还是怎么着?”
又是流氓?莫峰不解又好笑:“她到底怎么流氓你了?当年你段数可不低啊,跟你比起来,她整一个小白兔白了又白吧,这都能被她流氓到?”
江晨心里不啻,默默回了一句:那是你不知道!她那都是装给你看的!
然而,他就只能在心里给自己愤愤不平了。他和女流氓之间的那些流氓事,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不然自己得丢多大脸?
反正丢过一次就够了,上天保佑,把这些陈年旧事深藏吧。江晨暗暗祈祷。
于是,江晨赶紧转移话题:“打住了啊,别说这个,谈正事。你真不打算回中国了?”
回中国?
莫峰当年相当于带着母亲出逃,当时就想永远都不回去,这些年天南地北地跑,但真的唯独不跑中国。
“在国外挺好的,不回去了。”莫峰基本没怎么考虑,就回答了。
然而,江晨却神色不明地陷入了沉默,似是考虑着什么两难的事。
“你怎么又一脸不对劲了?”莫峰实在奇怪,他总觉得江晨有些欲言又止。
江晨的神色明显凝重了些,还在斟酌,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莫峰,我回国给你寄份文件,很快就到,注意查收。”
莫峰尽管想不出什么事,不过显然,答案就在文件里。
而这个时候,莫萝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屋子里内每一件物什,大有老母亲出省城,头一次来儿子新房子的直视感。
当然,如果没了后面那个聒噪的蝈蝈就完美了。
莫峰的屋子,风格和以前一样,整洁干净,杂物不多。就是多出了点女性的小物件,又或者说女性的色彩。比如窗台上三盘凑一块的小多肉,比如写字台上的粉色笔筒以及多彩的便利贴,比如床单被套不是莫峰偏好的灰色调,而是属于暖色调的杏色……
莫萝瞧见床头那个小木马,顺手就拿起来摆弄。
随即后面的美利坚姑娘就不咸不淡地开口了,简直就像是小木马附带的说明书一样。
她在后面说:“这是马寄三个月前留下给莫峰,那时候她刚刚知道自己怀上,为了养好胎,就回了美国,不然你今天来也能见到她。”
莫萝心里鄙夷:啧啧啧,人家正宫还没意见呢,你这个闺蜜就叨叨得像只苍蝇。
莫萝先是懒得搭理她,放下小木马,就随手拿了写字台上的一本杂志,这是一本摄影杂志,她随便翻了几页,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诶,你会说中文呀?”莫萝转头,问她,问得有些出奇。
Daisy顺口就答了:“对呀,我从小和马寄一起长大,她教的。”
莫萝有了些无力感,这人真是一句不离那个讨厌的女人。
正烦闷的时候,目光就像跟主人唱反调一样,一下就落到浴室洗漱台上,那里并列着两支牙刷和两个漱口杯,一红一蓝,真是你他妈的红蓝配!
顿时,一口老血,不上不下,赌得她发慌。
然而,那个天杀的美利坚姑娘却又开始叨叨了:“莫峰和马寄都是纽约时报的驻外记者,莫峰负责摄影,马寄负责文字,哦,对了,还有下面那个少年,负责网络,他们这情侣档加小舅的团队,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还有自己的团队网站,点击量总能排全美前三。
“下来的咖啡厅,是莫峰给马寄一手置办的,她因为行动不方便,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前线,莫峰怕马寄闷,就顺着马寄的爱好弄了个简易的咖啡厅——”
“行了!嗡嗡的,蜜蜂都没你嘴勤快!你要再敢提那女人一个字儿,小心我放狗咬你!”
莫萝忍耐到极限,一下就爆发出来,直接截断她的话。
不过,Daisy虽然会中文,但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对莫萝放出的狠话,有些理解障碍。于是,很是一脸懵懂。
莫萝才懒得管她听不听得懂,继续发狠:“你说你和那女人一起长大,她教会你中文,那我告诉你,我和莫峰一起长大,他教会我三观。你们现在防贼一样防着我,在我看来,你好朋友早就是贼了!老娘还没吭声呢,你们凭什么叽叽歪歪!真是贼喊捉贼!你们美利坚合众国公民真是上面了呀。”
话音落下,莫萝也不想看下去了,反正想要看的就早看完了。于是她抬腿就走,步子迈得又稳又快。
只是莫萝下了两级楼梯时,身后兀地传来了Daisy稍微急切的声音。
她说:“我记得你,五年前你来学校找过莫峰,是我告诉你莫峰在医院的。”
莫萝停住脚步,望向她,问得挺无所谓:“那又怎样?”
一时间,Daisy目光变得认真而笃定:“五年前我没有忽悠你,马寄也没有强留莫峰,我们不是贼,这是莫峰的选择。”
莫萝想了想她话,也不可置否,也继续无所谓:“哦。你们心安理得就成,反正我只认我的理。”
这一下,Daisy是彻底被噎得没话说了。以前和Daisy交流的中国人不是马寄那娴静款的,就是莫峰那绅士款的,最不济就马侑那傲娇款的,她还真没和这样蛮不讲理,又脑回路奇清的中国人沟通过。
那湘Daisy被噎得一呆一愣的,另一湘,莫萝已经下了楼。
她直接无视马侑的敌意,走出外面,转眼就看见坐在边上的江晨和莫峰。
“莫峰把你手机丢来。”莫萝对他说。
话音未落,莫峰便爽快地把手机抛给她了,“密码是你知道的。”
莫萝用了她知道的密码解了锁,边下微信APP的时候,边叨叨:“莫峰,你也太节能主义了,密码都用十年了也不知道换换,要是你家那位知道我知道你密码,要是闹出什么事,脏水别往我身泼,我不认的。”
莫峰忍不住笑了,和从前如出一辙的口吻,内容也大同小异,每次他有女朋友时候,她输他手机密码,总是这样叨他。
莫萝下完微信就给莫峰注册了帐号,然后用他账号把自己加好友,以防万一,还在验证信里输入他的手机号。
当莫峰哭笑不得地把自己号码报完的时候,忍不住埋怨了一句:“阿萝,我们之间的信任呢?”
莫萝把手机丢回给他,顺带回了他话:“凭你丢下我两次,我觉得我这样做没毛病。”
莫峰无话可说了。
莫萝又补了一句:“你们美利坚合众国公民对咱大中华的微信不熟,我得提醒你呀,我朋友圈只显示三天的内容,评论我就不指望你了,你得给我点赞,当是告诉我,你还活着。”
话毕,她便利落转身,挥挥手,然后说:“我好走了,不用送。”
见莫萝走了,江晨便也起身跟上,走的时候,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和莫峰互相点了头。
莫峰坐着目送,心里头热热乎乎的。很庆幸,他们不是路上的清尘浊水,相逢无由。可能再过几年,可能再过十几年,可能再过几十年,我们后会有期。
……
莫萝的步子越走越快。
江晨越跟,心里越犯嘀咕。于是他干脆跑到她前头,把她截住。
然而料想不及的是,她竟然泪流满面。
一时间江晨愣住了,面对她的眼泪,他和五年前如出一辙地反应笨拙。江晨不是没有想过,莫萝会被虐哭,毕竟她以前也没少哭过,只是想不到这次会哭得这么快,至少得忍回去再哭才好吧,怎么转了个街角就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喂……在大街上呢,既然有决心来找虐,那就得有能耐忍着不哭呀!”江晨愣了半天,只能蹦出这话。其实他挺想安慰她的,然而面对她的时候就是嘴欠,好话到了嘴边都能自动翻译成怄她的话。
然而莫萝一听,竟然不是被气得不哭了或者哭得更惨了,而是愣了愣,好像一时不理解江晨在说什么,再过了会儿,她总算反应了过来。
她怼回去的时候还哭着:“老娘才不是给虐哭的!”
哭得这么惨不忍赌还不是?江晨只当她嘴硬。
莫萝看出江晨明显不信,当即不服了,再次坚决地给自己分辨:“我说了,没被虐哭!”
江晨见她这执着劲儿,硬生生地被惹笑:“得,那你说说,你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什么呀?”
“我高兴不行吗?”莫萝想也不想,没好气地回了他。
果然嘴硬。
江晨也懒得跟她较劲,见她情绪稳定了挺多,正要招手,想叫出租车,蓦地却听到旁边的人柔柔软软地说了句:“江晨,我是真替莫峰高兴,这些年他守的人能让他变得更好。”
明明话这么轻,江晨愣是像被石头砸中了靶心,整个人就僵那儿了,伸出一半的手顿了好几秒才知道要收回。
江晨回头看她,她对他笑:“现在恐怕没有什么事能把我虐哭了,不过高兴的事,就特能赚我眼泪。所以……江晨,我真不是死鸭子嘴硬,真的高兴哭了。”
心疼。
然后心痛和憋闷。
江晨又有心绞痛的错觉了。他忽然宁愿女流氓是被虐哭的,能像以前那样闹腾,她真不适合懂事,也不想她懂事,往往懂事的孩子没糖吃,懂事的女孩没人疼,懂事的女人受苦多。
“江晨,我们别坐出租车回去,我记得路,也不远,我们跑回去,能赶到点儿上的。”莫萝提议,她现在真挺想跑步的,不是说想运动像极了爱情吗?
江晨觉得,他也想跑跑,跑清醒点,但别再跑偏了——这个女流氓,需要的不是自己的心绞痛。
得江晨的默许,莫萝话不多说,当即开跑。她觉得挺好的,误入叙利亚后,最后一段路程是自己跑酷跑完的。
江晨忽然莫名地想笑,这女流氓到底还是改不了闹腾的毛病。
下一秒,江晨拔腿跑了。
莫萝虽然凭借跑酷的技巧始终能和江晨争个先后,然而始终没能完全超越他。跑着跑着,两个竟然有了竞争的意识,没有事先约好,却谁都不肯让谁,似乎跑赢那个就有奖品似的。
两人跑过了倭玛亚清真寺的三座宣礼塔,跑过新、旧城之间的拜拉达河,跑过来车水马龙,然后跑到了市中心,前面就是中国大使馆。
最后的冲刺到了,胜负就快见分晓。
“江晨,你这么拼命干嘛,急着讨媳妇呀?”
莫萝玩笑的话,弄得江晨一下子分了神,结果就这么一下子,被人超了,那人恬不知耻地跑到了终点,还一脸得意。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晨很挫败,能不能有一次不被她流氓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