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往后抖了抖书包,瞪大了眼睛,明知道哥哥因为婚事的伤感痛苦,却没揭穿他,故作镇静地问:“哥,要改变什么啊?你都可以改变的,是婚姻大事吧,能的,我告诉你,你们的大清朝都要完了,列强欺辱,外敌侵略,一个个不平等的条约,都是那些目光短浅,卑躬屈膝的什么大臣签的,几万万同胞不知道几辈子能替朝廷还完债……”
她站在明亮的灯光下,似乎早就打好了腹稿,也像是这些事张嘴就来,一旦说起来,就赶上演讲了,滔滔不绝。
只不过,观点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徐岩赶紧把她拽进来,重重地关了了门,嘴里害怕地念叨着:“敏儿,小点声,这要传出去,就是死罪,满门抄斩的大罪。”
她私下里参加革命党的事,小九子多少知道点,也叫人暗中跟踪了几回,发现都是跟着些有学问的人,还有留洋归来的学者一起聚会,喊喊口号,学点翻译过来的书。
好在那些人都是面善的人,也就没管太多。
没想到今晚她说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尤其是大清朝就要完了。
这要是往常,小九子肯定黑着脸训上一顿,推着她去后院,叫父亲母亲好好教育她。
不过,他今晚虽然喝了酒,脑子热乎乎的,却异常清醒,就认真地问:“敏儿,大清朝真要完了吗?什么不平等条约啊?对老百姓坏处到底有多大?我们的地方什么时候真正归国人管着,我就看着沈大人郑大人一听说洋人的事就皱眉头……”
“很多不平等条约,就说这个中东铁路吧,人跟着铁路流动,什么事都来了,俄国人管着呢,税收大部分是他们的,老百姓大多跟着卖苦力,工钱很低,牛马不如,养家糊口不够,还有不少为生计所困卖儿卖女的,这是在本国上做事吗……”郑敏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九子赶紧打住了她,只不过说话客气了许多:“停,停,你前些年和我们说医学的事,一套套的,现在怎么说想法的事。”
“学医能治少数人身体的疾病,要是思想不先进,不开启民智,不奋期斗争,不挑战不公平的条约,不起来反抗,这座城市迟早会沦陷下去,一座座城市沦陷,大清朝就彻底完了。
你们就没发现外国人越来越多,他们试图统治国人思想,这是变着法设下陷阱,叫同胞们跳进去,成为他们的奴隶。”郑敏张嘴就来,说的头头是道。
小九子别的话没听进去,倒是把大清朝都要完了听的清清楚楚。
他对朝廷的印象是曾经见过的那些王公大臣,还有把他赶出北京城的大太监小德张,那些人不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就是病病殃殃的,叫人觉得毫无朝气。
再想想少数有良知的官员,比如沈文庸,在他管辖的地方,处处让着霍尔瓦那些人,每每绞尽脑汁地斗过他们一回,又惊喜又后怕。
“妹,回去睡觉,多看看好书,经史子集,别总想着大清朝灭亡,灭亡不灭亡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一来我们不会学梁山好汉上山聚义,替天行道,二来不会造反,开起什么民智,咱家就是厨家。”郑礼信调整了下情绪,催着妹子离开。
“我说朝廷会变,越是这样,哥哥你不能变,你就像一艘大船,在前面带着,众多商家跟着你,好生意都是国人做的,奋期抵抗,不能叫洋人占了便宜,咱们的东西永远是咱们的。”郑敏走出了几步,又回来了,郑重地说了自己的观点。
叫她这么一搅合,郑礼信心里想的都是朝廷要灭亡和列强欺凌的事来,想想真就是,霍尔瓦他平时什么大把大把地从当地收取税赋银子。
各种名目繁多的税赋,弄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连山上绿油油的原木都被他们成片成片地砍伐,气的付英儒老王爷经常哭鼻抹泪,说关外是大清朝龙兴之地,要是龙脊梁骨上光秃秃的,国运就得要衰弱了。
这些事不想还好,一旦认真思考起来,他感觉自己喘息又粗了起来,连着灌了几口酒,拽着老夫子坐在椅子上,他咄咄逼人地问:“老哥,你说说,国家,朝廷的事和我一个厨子有关系吗?”
老夫子朝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煞有其事地嚼着,过了好一会,才严肃地说:“有,九子,你现在责任重大,整个哈尔滨的商户都看呢。”
“看着我干嘛啊?我好看?我能带着他们造反?你就趁着我喝酒了开始胡诌吧。”小九子不以为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