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昨晚整整想了一夜,日上三竿了,才缓缓地起了身。
一向贤惠懂事的她,昨天晚上给父母草草地做了饭,就躲在炕上了。
依旧是以前常有的姿势:穿着贴身小衣,面朝东厢房方向,披着棉衣,呆呆地看着那个曾经住着大头小九子的地方。
那段时间,是她最值得怀念的时光,每每想起当初的某个场景来,脸上都会泛起少女特有的甜蜜微笑。
尽管郑礼信做出了惊天之举,在谁看来都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当时她同样出了难题,甚至豁出去了一个未婚女孩的脸面,委婉地逼着他同意了婚事,省得到时候这家伙逃之夭夭了。
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挖苦心思地反复思考,把小九子干过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最终觉得就算一切都输了,小九子也会想出办法来,至少能娶了自己,俩人远走高飞,过个普通人的日子。
不知不觉中,她慢慢地睡了,睡梦中还在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一阵叹气的声音传来,她透过布帘子看到了一脸愁容的父亲邓弘毅。
大早上,他就急急如律令地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这些人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都是相处了多年的老友,今天请客的目的就一个:帮助分析分析这回自己到底能不能赌赢了。
请客的时候,距离饭口时间还早着呢,况且了上了一桌价值五两银子的大餐,分明是要认真讨教的。这些人说话也不客气,都拿出了看家本领,从头到尾地分析了起来,结果比邓老东家想的还要悲观:小九子勇气虽然有,可这商场上是你死我活的角逐,现在形势对邓家不利,虽然有鲍廷鹤高利贷的资金支持,要想挽回局面,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就这旷世白灾,小九子敢不敢走一遭长春城都难说,就算他去了,很可能输个底朝天。
说了刚才的经过,老东家莫名地揉起了胸口,一副很难受的模样,失望地说:“我也是老糊涂了,真就是把老本搭进去了,不是不信九子,这做买卖,都要输个几回的,他毕竟岁数不大,光有勇气不行。”
“父亲,我明天就去一趟,带着契约,叫他把臻味居抵给咱一半,这就不能怨女儿无情了,
老都一处不能就这么没了,要是那样,只怕是没等到女儿出嫁,您老……”菱角心情如同坠入了冰窖里,感觉浑身发冷,脸色也沉重了起来,说到这里,眼见老爷子脸色愈加难看,口气复杂地说:“母亲,我这就去请大夫。”
邓弘毅重重地揉着胸口,看样子是老病又犯了。
第二天,菱角又是一夜未睡,早早地起来了,上了车,直奔老都一处而去。
马蹄声声响起,冷风吹进了布帘里,她俏脸倔强地探着,满脸的刚毅,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在儿女情长和无情的商战中间,她只能选择后者,否则整个家族就彻底没了。
这种事要是放在三年前,她宁愿和大头过着小门小户的普通日子,他开个餐馆,她早后厨帮忙,做个相夫教子子的普通女人,日出日落,炊烟袅袅……
“要是他不答应,就数落他没良心,再不就去报馆,父亲和他商量叫他负责邓家一切产业,就是那么一说,没有白纸黑字的,就算是经官动府,他说不清楚的,只要他点了头,我俩的事以后照样有机会。”她心思成熟地想着,继续思考着一个个办法。
当初小九子可是答应的,是不是和她定下婚事,最后期限都过去了,他还没给信,这些事都加在一起,邓美菱脸上闪过了一丝狡黠,觉得自己把握更大了。
马车到了臻味居门口,她心事重重地下了车,正准备进去,就听车夫在身旁好奇地嘀咕了句:“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酒楼都要出兑啊。”
菱角愣了愣,不由地朝着酒楼门帘那看去,就见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近期酒楼银钱流转艰难,急于出兑一半股权。”
股权这种词在其他地方旁人未必能看得懂,这时候的哈尔滨里,光是各国涌入的商家、居民就有几十万人,不少人带来了很多新鲜的理念和词汇,这种话很多当地人看得懂。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尽管不明白小九子这是要做什么,可也猜了个差不多,就进去了。
大堂里食客不少,上座率和往常差不多,小九子他们几个正坐在柜台里闲聊,一看菱角来了,他抬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她问起了酒楼出兑的原因,老夫子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长篇大论地解释一番,小九子口气生硬地打断阻止了他的话:“为了你们邓家,为了老都一处,能想到的办法我都会想,不管什么代价,菱角,请回吧,要是十天后没办法,臻味居就给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气氛有些诡异,谁也没说话,掉针可闻,都在静静地听着附近食客们吃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