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坐在了炕沿上,轻轻握住邓弘毅的手,试了试,低头沉思了会,脸上慢慢地露出了喜色。
这个表情太怪了,徐岩擦着眼泪,呆呆地看着,忍不住催了起来:“夫子,怎么了?老东家这病没事?”
“还有缓,有,你们就没发现老东家脉象没事吗,手劲这么大呢,都能提起一桶水来,这心肺的病吧,可能是感了风寒,也有可能看什么不顺眼,气一下子不顺了,菱角啊,最近就没给老爷子吃点紫皮萝卜什么的吗?还有,杜大夫岁数大了,有些眼花,手发抖,不少人说他是个庸医呢。”诸葛良佐深沉地说着,一脸自信的模样。
“庸医?”邱氏先惊讶地说了出来。
从众人脸色上看,有的相信这话,有的不是很信,就像菱角先是面露惊喜,随后又目光轻蔑地看了看老夫子,看样她实在是不相信这个老头的话。
好在诸葛良佐早有准备,他站了起来,换了副严肃的面孔,娓娓道来说:“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国传中医博大精深,悬壶济世,救人于危病中,以草为药,自然是国宝级的,可这些年涌进来西洋医学后,听诊、开刀,合成的西药……”
老头滔滔不绝地讲着,眼见众人有点听进去了,话题一转继续说:“窃以为中医号脉就是从猜,下药就是赌……”
此番言语一出口,都听傻了,唯有邓弘毅沉思良久冒出了一句:“有点道理。”
菱角本来心里有些反对,可从这话里听出了不少希望来,挖苦心思地想了想,含糊地说:“老夫子啊,以前谁也不敢说,号脉就是猜,大胆的猜,当然是靠着扎实的功夫,但真就有道理呢。”
说来说去,老夫子的意思是老东家病情没那么严重,至少没到了准备后事的程度,要不手上的劲那么大呢。
小九子心里琢磨着:“都吐血了,就算是死不了,病的也不轻呢。”
他想他的,老夫子已经微笑着说话:“老东家,我看您有些心病,是不是买卖上的事……”
几个人都没外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邓弘毅原本万念俱灰,觉得多年打拼的产业马上就要雪崩了,没想到这么一说,感觉身体还能坚持一阵。
不过,他这个年纪的人,阅人无数,经历颇多,对于自己的身子骨还是有数的,就算是熬过去了,未必能长命百岁。
思忖良久,他招手叫过来小九子:“礼信,三年前正月十六,道台府那场万国宴之后,老夫就拜托你了,当时想把菱角拜托给你,现在啊,最犯愁的是南面的酒楼,最近雪大,一瞅着天上乌云密布,就到处打听,今天白灾大,那边没准就得关门了,材料上不来啊。”
他终于说了实话。
年初到现在,老都一处明里生意不错,进钱不少,不过这就是明面上的事,菱角在那里盯着,每天收了账,都悉数拿回家。
同比钱是不少的,至少维持产业没问题。
可邓耀祖这个出手阔绰的二少爷,早就盯上了这批款子。
先后拿出去四千两银子投资,每一回都是带着合作伙伴来的,其中有一伙日本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合同。
光是合同就有几百张纸,厚的赶上一本书了。
上面写着要在八杂市旁边靠江边的地方建造一个几万平方米的大型商场,八杂市经营的都是当地货物,新的国际民用市场,到时候以经营各国进口货物为主,其中有汽车、电话、电梯、面包机、火磨……
这典型的走的高端经营模式,在富商云集、交通发达的哈尔滨,这绝对是个好项目,叫人觉得耳目一新,很是看好。
这钱投出去之后,邓耀祖带着老爷子去看了几次,眼见那片地上搭起了各式各样的工棚,一个牢固、暖和的房子里,一群洋人技师正在对着设计图纸不断地讨论,说是开春之后,几百个劳工就入住了。
“都说做生意的家底厚实,那是世人的说法,咱们都明白呢,百万的家产,维持运转的钱就占了七八成,流动的,能用的不多,这么多银子投进去了,一口气没上来,就吐出来了。”邓弘毅终于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