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李侍卫脸上的面巾微微一动,悄悄松了口气。
裴卿轻移莲步,缓缓走到那个丫鬟身边,声音柔雅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春花。”丫鬟不敢抬头,颤抖着回答。
“你亲眼看到本王妃是自己失足坠楼的?”裴卿又问。
春花颤抖的更厉害,一时之间没有吱声。
只听瑞王妃悠然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你自己害本王妃坠楼喽?”
春花的反应十分激烈:“不是我!是……是……”
“是什么?”裴卿冷静的问。
“奴婢亲眼所见,是一个男人抱住王妃娘娘,把您扔下楼的!”春花的回答石破天惊,说完之后汗如雨下,眼见得是被这桩王府秘事吓破了胆。
裴卿沉默,被丫鬟这么一说,她似乎有了些许印象,好像原主在楼上犹豫着要不要跳楼时,是有个人过来“帮”了她一把,但当时生死关头,她的印象十分稀薄,更没看到那人的脸,竟不知对方是怎么走到她身后的。
那个人是谁?为何迫不及待想让瑞王妃死?对方现在还在不在瑞王府里?!在的话,他又会藏在哪里?会不会第二次设计她坠楼?!
一时之间,裴卿看着四周暗沉的砖瓦墙壁,只觉得杀机四伏。
良久,她轻启朱唇,叫春花起来说话:“春花,你现在替本王妃把府里所有下人召集起来,我要训话。”
说完之后,她又催促了几句,惊惶的丫鬟才领命而去。
这进院子里只剩下裴卿和李侍卫两个人,这里是王府主院,已故瑞王就是在这里停灵七日之后下葬的,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隐约的阴冷之气。
裴卿微微抖了一下,忽而对着沉默中的李侍卫笑了笑,软糯纯真的说:“至少我知道,推我下楼的人不会是李侍卫你。”
李侍卫眸色幽深,看上去如冰川般的冷漠,语调也平直的没有任何感情:“王妃焉能知道,这又是不是属下的欲擒故纵之计?”
噗嗤,裴卿笑了。
好似满园蔷薇染红了枝头,她的笑容清丽绝伦,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那样你又何必救我?任我摔出脑浆子不就好了?救下我,想必你是有利可图的。”
口里说着恐怖的话,她的神情却越发平静。
片刻后,李侍卫脸上的面巾微微一颤,淡淡道:“嗯。”
直到此时,两人之间无形的交锋才算刚刚开始。
这时候,王府的下人们拖拖拉拉来到了主院,打断了他俩的彼此试探。
裴卿放眼望去,发现偌大个王府居然只有十几个下人,而且老的老弱的弱,神色疲惫又麻木,身上的粗布衣服居然都打着补丁,半点没有一介王府该有的逼格。
说是王府家丁,倒像是街头乞儿。
“现在,我知道这里有多穷了。”她无意识的呢喃一句,没留心被旁边的人听了去。
李侍卫的嗓音有如低音琴,醇厚之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是的,单只维持王府日常开销,就已经十分不易。”
所以,撤藩对所有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才怪。
没了藩王府,这些人岂不是要失业?
等人来全乎了,裴卿温温软软的对大家说:“本王妃现在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撤藩的高太监走了,这藩王府保住了。”
说完之后,她眸光如水波一般微微流转,不动声色间将所有人的表情纳入眼底。
害她的人,在这群下人里面吗?
人群静默之余,都在互相悄悄打着眼色,他们里面是不是有凶手的同谋?
王府下人们虽然脸上麻木,但心里都很瞧不上这位娇软的王妃,闻听“喜讯”都没什么反应的。
人丛中忽而冒出一个声音:“那,王妃娘娘能把上个月的月钱发了不?”
这个人的声音就像是火折子,引燃了其他人的情绪,一时之间群情激奋,人人都想从王妃这里拿到拖欠的工钱。
裴卿微微抬起玉指,掌心向下按了按。
那只手细嫩白腻,宛如上好的凝乳,在阴冷的主院里散发着莹莹白光,她说:“大家静静。”
她的嗓音不高,眉目也很柔和,但不知为何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吵吵嚷嚷的人群被她柔和的眼波扫过,仿若心镜上的尘埃被柔风吹走,渐渐的便止住了声息。
“我说各位,你们好歹是一介王府的下人,能不能有点追求?”只见王妃娘娘低声叹息一下,不紧不慢的说,“就要钱就行了?不想要房产?不想要田地?子女不想读书?”
她的话音落地,全场寂静。
许久,刚才第一个嚷嚷讨要月钱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没有激愤,只有迟疑,和一缕暗戳戳的企盼:“谁不想要房产田地,要子女进私塾?那咱们也不配啊。”
啪!
只听王妃娘娘一排巴掌,声音响彻整个院落,她语调柔软却又不容质疑的说:“谁说你们不配?我瑞王府的人,配得上所有东西——在此我宣布,跟着本王妃好好干,房子会有的,田地也会分的,子女更能念上书,以后你们的子子孙孙都能当上体面人!”
一语落地,众人大哗。
这不是讨要薪水的怨愤,而是被绝望的生活欺压久了,陡然在无边苦水里升起的一缕希望,又激动,又忐忑。
噗通,膝盖落地的声音。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霎时间全王府的下人们都跪了下去,无论老少全都泪流满面。
“王妃娘娘,您,您说的是真的吗?”人们哽咽着问。
他们生下来就当奴做婢,子孙后代同样是贱民,王府贫寒,他们除了工作辛劳之外,吃穿用度也十分的差,几乎跟外面种地的贫民没什么区别,子女更是连个大字都接触不到。
若这位王妃娘娘的许诺十成中能实现一成,那对他们来说也是夺天地造化的大功了。
在来听王妃教诲之前,满院子的下人都怀揣怨愤和不服,但王妃训话之后,就连倒夜香的粗使婆子心里都开始发誓好好干,一定把王妃伺候好,将来让她兑现诺言。
就这样,本来熙熙攘攘差点逼宫讨薪的王府下人,被一张画饼给一整个安抚住,不仅再不敢瞧不起王妃,反而全都成了她的拥趸,对她的话惟命是从。
这边王府下人们的情绪刚刚稳定,那边,离开还没一个时辰的撤藩太监高公公,带着一个郎中折返而回,已经冲进了瑞王府。
“好你个瑞王妃,咱家倒是小瞧了你,险些被你拿大话唬住!”高太监面容阴冷的带着郎中往里走,边走边吩咐,“呆会给咱家好好瞧瞧,把一把瑞王妃的脉,看她到底有没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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