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升,海边来往之人愈多,不少人认出那青石上酣睡之人便是宗主新收的徒弟,天机阁新晋的阁卿。
这些人有的是市集码头的生意人,也有的是仙宗内、外门弟子,见到这番情景便不免摇头叹息。
本应年轻有为,前途大好,却不想这般惫懒,太阳升这么高了还懒睡不起。
于是更有人窃窃私语,此人本是庶人,根基浅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受了宗主青睐被收为徒弟。
无人敢说宗主的不是,但是大约心里也觉得昀虚此举是昏了头。另一方面心里却又有翻涌的恨意上升,这种人都能当上宗主之徒,我又哪里不如他了?
带着这样的眼光再去看那青石上人,更觉得面目可憎。加上陆一明昨夜练功汗湿衣衫,又躺在青石上一夜,袍子褶皱凌乱,脑后的发髻也被海风吹的松松垮垮。
其实他本来生得好,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棱角分明,落在有心人眼里,此时这副模样便是不修边幅,洒脱飘逸的活生生典范。
可来往之人看他,却愈发觉得形容邋遢,丢尽师尊颜面。
陆一明平时深居简出,不是在云山巅修行,就是午夜在海边练功,自从上了蓬莱之后,除了出席过一次小堂论,几乎不与众人打交道。
这一次在海边醒来,突然发现自己成了马戏团的猴子,被众人团团围观,顿时有些发愣。
这个时候的陆一明,大约心中也有一丝窘迫,但也不以为意,总以为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也难怪,毕竟他的人生阅历只有十几年而已,从前又是个快递小哥,哪里晓得形象的重要性。
但他若是经常看电视,就会发现那些国家领导人一到年节,必要去某个贫困地区,某个革命老区慰问。要说扶贫扶困,牢记革命,这夫可不在一时,领导自然平日里也多有政策关照。但是一到年节,仍然是要亲下基层的。
这乃是为了一个形象问题。百姓平日里是见不到领导的,而领导必要显示自己亲民的形象,才能够在百姓心目中营造某种想要达到的效果。
虽说政权从不由亲民的领导夺取,但是夺取政权之后的领导,无一不想要给人这样的印象。
陆一明虽然知道自己如今身份较之从前有所不同,但如何适应这个角色转变,却做得远远不够。
他还是停留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管别人看法做什么,我自做好分内事便可的层次。
其实这便是普通人与公众人物的不同了。公众人物穿个衣裳,做个发型,结个婚,出个轨,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能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人津津乐道。
若是因此诉苦,觉得没有个人隐私,其实也是无病呻吟。既享受了作为公众人物的好处,譬如关注度点击率,以及由此带来的不菲收入,那么必然要承受作为公众人物的限制,譬如谨言慎行。
所以日后陆一明细细地从头至尾想起这些事,便会发现,如今日这样因为不注意小节,而招致许多路人粉转黑的事情,其实是招致灾祸的隐患。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大概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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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高天之上,另有一人正在御风而行。
路林没有往脚下海滩看一眼,他专心赶路,直奔未央山而去。
到了凌霄的院落前,才腾下云头,略略整理一番衣裳纶巾,摸一摸袖中的宝匣,嘴角牵动一丝微笑,款款走到门前,沉着有礼地敲了三下。
宝匣内盛着他精心研制的粉末,以深海砗磲的黑色贝珠为主料,这种贝珠又名凤凰胆,五百年才凝一颗,又五百年才能长到拇指甲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