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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小房里,油灯豆大的火光仅仅照亮了一小片床榻。
床榻上,一个干枯的手掌伸出,虽然颤抖但依旧紧紧握着床边的一个单薄“少年”的手腕。
“小小,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沙哑的声音从床榻上响起,声音飘虚,仿佛下一刻就会中断。就像那床边那盏油灯一样,即将油尽灯枯。
“我……我早就知道了。”
那“少年”哽咽着说完,但断断续续压抑的泣声依旧不受控制的传出,一如她的心情。
“你怎么知道的?”
“是,林叔之前,喝多了,和我说过,一点……”
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平淡,但颤音夹杂着泣声依旧可以听出。
“好了,别忍,我知道你平时要强,从不怎么在别人面前表露感情,但这种场合,你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床榻上那人一口气出了这么一大段话,但打扮成少年的少女却更加惶恐不安了。
“可能是回光返照吧!”那床榻上的老人笑了笑,直接说破,看得出来他豁达的性格。
那少女一下子就把头埋在了床榻上,很闷的“呜呜”的声床榻上里传出。
“别伤心了。”那老者用干瘦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
“我之前就感觉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把你委托给了你林叔,以后你去找他,如果你想恢复女子身份的话,你林叔也可以帮忙。”
“你的浮金很好,但以后不要用它来做坏事。浮金出你小的时候就一直护着你。是你娘留给你的,看得出来,她很爱你,也是有苦衷的吧!”
“不要怨她。”
“爹爹……我只知道我有一个爹爹,别的我一律不想管。”
那少女抬起来一张沾满泪痕的俊秀脸庞,但令人不安的是她脸上面无表情的神态,和她的伤心完全不沾边,宛如分裂了一般,在这样的场景下这么看怎么怪异。
“没事,总有这么一天的,我之前在启轩本就心灰意冷,没想到会遇到你,不要是你,我早就准备跳下去了。”
那老者“嗬嗬”的笑道,本该恐怖的笑声却透着一股苍凉。
“你林叔现在是博冉城的主簿,足够照应你。而且他膝下无儿无女,弟媳人又好,早就把你当成亲生子女了,你过去了会好过很多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更加小了,最后几句带着气音,几乎不可闻。
那“少年”拼命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才隐约听到这句话:
“爹爹以后不能保护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哭吧!爹以后就不……好好的。”
“不!”
一阵压抑撕裂的哭声从昏暗的屋子里传出,但又消失在一片荒寂的黑暗里。
…………
满堂缟素下,不多的宾客们在这本就简陋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哀悼着本就交集不多的陌生人。
隐隐有只言片语从他们嘴里流露出来。
“那少年可真怪,他爹死了还这幅表情。”
“哭都不哭一声,以后肯定是个白眼狼。”
“白瞎了他这张脸。”
“别说了,我感觉他好像在看我们。”
“都这么小声音了。”
“他眼神很怪,我有些害怕。”
孟小小抬起头来,却只听见司仪淡漠的声音:“起棺!”
…………
“小小,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替老哥好好照顾你的。”
那人留山羊胡,头带方巾,穿一身青白身儒袍,很是儒雅斯文的一名中年文士。
“林叔,你能和我讲一下我爹之前的事情吗?”
“他没和你讲过?”那林叔似乎有些惊讶,捻着胡须的手停顿,就这样不上不下。
那披着白麻的“少年”坚定道:“没。我爹年岁也才四五十,怎么早就苍老本就不合理,而且但我看他身上有许多刀剑伤痕,我想知道这之后还有没有隐情。”
“有的话你打算怎么样?”
“报仇。”
“唉。”林叔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道: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和老哥之前就认识。老哥之前是名镖师,也是这附近最好的镖师,他压的镖就没有出过事的。”
那“少年”竖起耳朵认真听那中年文士说的话:
“这在当时混乱的世道是多么难得,不知道有多少人雇佣你爹爹去压送镖物。”
“但你爹爹比较谨慎,对压送的镖物和雇佣者一向严格要求,从不干违反道义和触犯禁法的事情。也因为这样,他发展的越来越好。”
“我与他是从小就长大的朋友,后来他发展好了,事业逐渐转到了启轩,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林叔停顿了一下,虽然不明显,但那“少年”还是听了出来。这“不知道”有多少水分,也就只有林叔自个知道了。
但很显然,他并不想让这“少年”知道具体的事情。这,也是在保护他吧……
“少年”看起来很乖,仿佛没听出来一般,接着等那林叔说下去。
林叔道:“后来他满身伤痕的回了临渊,回了他的家乡,原本的镖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还带着你。”
“后来他告诉我,我才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这么久了,感情也不比亲生的差。”
那“少年”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他和我说过,他原本有个小儿子,但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也是那段时间,他捡到了你。”
“你身边有一玉佩,应该是为了证明你的身份,写了你的生辰和名字。老哥他怕你有什么危险,就让你顶替了他那个幼子的身份,所以这些年一直让你穿男装。同时为了掩护你,他给自己改了个姓,‘孟’。”
“少年”抬头问道:“那玉佩呢?”
“现在还不能给你,老哥嘱托我,让我等你成年了再把那玉佩交给你。”
那“少年”只答道:“好。”
林叔讲了一堆,最终还是牵起“少年”纤细的手腕,她很明显的往回缩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任由林叔牵着她往外走去。
“和我回去吧!你林婶一直在等你。”
当天晚上,漆黑夜色里,有一矮小身影背着一小小包裹默默离开了,单薄且孤独的身影仅有一只金色蝴蝶追随。
…………
清冷的衙门口,一个穿着黑衣胸口一个硕大的“捕”字捕快坐在门口,面前一张小桌子,在太阳下昏昏欲睡。
“你好,请问是这里捕快吗?”一个有礼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搅了他的美梦。
“那来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还想来这?我告诉你,这招捕快可是有年龄要求的。”
那捕快眯着眼睛,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不是很高兴的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年。
“我满十六了,这是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