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岳的燕王殿下,这么多年虽然不与诸臣交好,但也从没与谁交恶,虽然不涉政事,却也尽收锋芒。可是,因为我,你先是上朝威逼天子查案,后又咬住了大将军府丝毫不退,甚至在大年夜,众目睽睽之下跟李老将军顶礼抗争,别人自然抵不过燕王殿下威仪,但是人后呢?大将军府世代忠勇,世袭的丹书铁券,燕王殿下却为了一个女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我倒是无所谓世人骂我红颜祸水,但是你呢?凛岳的保护神燕王殿下,从此以后就变成了无心朝政、纵情声色、忠奸不分、嗜杀成性的魔鬼,传出去不好听的。”
墨北寒清晰的感受到手心里的温暖,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跟他分析局面,虽然话都在理,但是这夸张的用词,真是令人不敢苟同。
“巧言令色。”
“殿下知道我的,我向来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是大将军府世代为凛岳江山鞠躬尽瘁,无论朝廷纷争怎么变化,都只忠心于君,这是李家世代传承的东西,他们的忠心为的不是哪一个君王,他们为的,是凛岳,是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个百姓。就像,李若霖在京中根本就没什么正经官职,但是他知道有人贪污,会第一个站出来;你上次诈死,我去找李若霖,他二话不说就派人下去了,也并没有向皇帝透露半句,甚至刚刚吵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提过这件事情;甚至……上次他跟墨元皓带兵围困燕王府,也并不代表他已经成了太子党羽,他只是怕耳目通天的燕王殿下真的勾结别国来残害凛岳。你刚刚注意到李老将军的眼神了吗?那是作为一个父亲苦苦哀求的眼神,他只有两个孩子,李若霜能被娇纵成今天的样子,虽然说是教导无方,但是也看得出家里是真的把她当宝贝。殿下若是真的杀了她,伤了大将军府的人心,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然后呢?”
墨北寒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说话,眼里无尽的墨色渐浓,大手收了收,饶有兴趣的把玩她的指尖,但是楚汐颜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发现。
“你知道当一个人的信仰破灭时,是怎样的心情吗?就是一辈子只为了那么一件事活着,别的都可以不在乎,将生死置之度外、拼尽了自己的一切,可是到最后,却被这个信仰捅了一刀,一刀毙命,再无转圜,那是一种令人心死的绝望,一个心死之人,又该怎样燃起他心里的火呢……”
原本还一本正经的口气渐渐变得悲凉,墨北寒皱眉,看着她有些失神的样子,心里莫名跟着一疼。
她这样的口气,说的是大将军府?
还是,罗实?
或许,是她自己吗……
这一瞬间,似乎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浮出了水面,因为她指尖下意识的颤抖和手心的虚汗,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大将军府的信仰是为凛岳鞠躬尽瘁,罗实的信仰是为他鞍前马后,那么她呢?她又经历了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所以她才对罗实的死这么耿耿于怀,明明知道罗实对他忠心不二,但是他却亲手拿剑杀了他,那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相当于唤醒了她心里最深处的绝望?
所以她明明心里有他,却假装不在乎的样子,是因为,她不能原谅……
看来,已经不需要风雨楼再去落实霍江麟这一年做过什么了,挖空心思的设了这么一个局,兜兜转转的设计了一圈,终究还是着了他的道。
好一个霍江麟。
他让她亲眼见到了他墨北寒的冷血无情,所以,她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去了狄戎。
好谋划。
但是却伤了她的心。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他紧紧地握了她的手,她猛然回神,定定的看着他。
“殿下,说什么?”
“我竟从来不知道,你向来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是看事情竟然这么透彻。”
透、透彻?
楚汐颜眨眨眼,看着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并不明显的笑意,思绪飞快的转动着,仔细斟酌着他话里的意思。
半响。
她不可置信的深吸了一口气。
“你算计我!”
“此话怎讲?”
“你、你……你根本没想把李若霜怎么样是不是?你就是借着这个事情敲山震虎,证明你燕王殿下惹不得是不是?你还装生气,你故意诓我跟你说我的想法,你在试探我!”
墨北寒看着她恢复活力的神情,脸上笑意更盛。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王八蛋……老子不伺候了!”
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楚汐颜踹了凳子愤然离席。
大殿里刚沉浸在歌舞中的皇亲国戚纷纷把目光投了过去,却在下一瞬对上了墨北寒冰冷的目光,随即纷纷把头又转开,各忙各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