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大堂里的客人也七七八八的散了,这俩人还在孩子一样的抢酒吃,柳思思又上了一坛百花醉,把地上两个空坛子收走了。
不知何时,两个人的酒杯已经换成了瓷碗,清澈的酒水在灯光下潋滟生辉。
“没想到你这女人酒量可以呀,所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你呀,就浪迹江湖,合适。”
楚汐颜懒得抬眼看他,捞过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抬手递到唇边。
“哎!听说了吗?最近一段时间,南靖那个什么……瑞安公主,对墨北寒可是上心的很,又是登门拜访,又是什么约定赏雪、对弈的,十分有情调……”
倒酒的手蓦的一顿,然后恍若无事的继续满上,端了酒碗送至唇边。
“据我宫里的眼线说,也不知道太后和皇后怎么想的,这两个老女人,最近合计着要墨北辰下旨给他们赐婚,理由竟然是燕王妃病重卧床不起,为了给她冲喜,哈哈哈,简直是荒谬至极!”
一碗白酒灌下去,却因为喝得太急呛到了自己,整个喉咙火辣辣的难受,楚汐颜因为剧烈的咳嗽导致整个人都在颤抖,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不是不在乎吗?怎么还听不得这样的消息吗?”
“他就是娶十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强忍着胸口的不适,她霍然起身,丢下一句话便转身上楼,神情和口气都如同凛冬的天气,冰冷的令人不敢造次。
顾以珩并没有看她的背影,他只是敛了笑容,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江南许久不下这么大的雪了,本还以为今年又是个暖冬。”
柳思思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走去关留仙居的门,外面的风雪已停,而这里,也到了打烊的时候。
“冬天本该冷一些的,不然四季如春,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您就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忙活一天,图什么呀。”
“你看到了,她是在乎的,不是吗?”
“她怎么样表现的倒不明显,反而是您呐,就像一个讨不到糖的孩子,胡搅蛮缠、不依不饶,一点都不像您的作风。”
“不然怎么办呢?这个女人装起蒜来倒是无人能及,我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要的东西还是要自己拿回来。”
男人叹了一口气,倒是逗乐了柳思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禁笑出了声。
“两个月时间,倒还有的救。”
“等事成那天定要找她讨回来的,姑且先欠着。”
“行了,知道您也受了委屈,只是您现在的样子若被旁人看了去,怕不是要把眼珠子惊掉出来。”
“借着酒劲儿说说胡话谁敢说什么?”
“您这是觉得憋屈,假借酒劲儿说项,既然酒劲儿上来了还不快上楼休息?别被谁看见了,还以为我留仙居卖的是假酒呢。”
“好,我回了。”
顾以珩点点头,径直就上了楼,百花醉的酒劲儿上来了,一路上的思绪都有些混沌,他这才意识到他们究竟喝了多少,不禁扭头看向楚汐颜的房间,这女人会难受吗?
突然一丝冷风灌进脖子,他皱了眉,看向窗户大开的走廊尽头,冷风一阵一阵的吹着,有些吹醒了他的思绪,他抬脚走过去,窗外是银白色的屋顶和万家灯火。
按理说这种天气,这扇窗户是不该开着的。
于是,随着衣袂翻飞的声音,他便消失在走廊上,双脚落在留仙居顶楼的屋顶,不出意外的见到了窝在角落的楚汐颜。
她身形过于单薄,一个人坐在满是积雪的屋顶上,看上去格外落寞,加上她此刻怔愣的神情,那在冰霜下包裹着的哀伤呼之欲出,却又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么好的雅兴,在此……赏雪?”
顾以珩打破宁静,看着她现在茫然无措的样子,怕她再呆下去会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得不偿失了。
“楚汐颜,有事回头说,什么体格在这样的环境里坐着?想把自己弄死来摆脱对巫族的责任吗?想都别想。”
“楚汐颜你说话,再愣下去,我可要亲自动手把你拎回去了,别以为这两天爷不跟你计较,你真就能翻了天了。”
“我说,楚汐颜……”
男人的耐性显然被耗光了,面对着这个女人,仿佛每次都会束手无策,她仅仅用不吱声这一招,便能轻松破了他的功。
可是当他弯腰打算把她拖起来的瞬间,一滴眼泪灼伤了他的眼,也仅仅是一滴,划过她的眼角,没入她的发丝……
“狗男人……”
她神情依旧茫然,就像是魂魄游离在另一个世界,但是她的意识,却是十分清楚的。
骂完一句,她起身便沿着屋檐下去,完全视周围于无物,更别提僵在那里的男人。
脚步突然有些虚浮,她脚下一滑,从檐上摔了下去,顾以珩连忙翻身跃下,伸手捞了她的身子,把她抱了回来。
“都说这酒后劲儿很大了。”
低头看着已然昏睡过去的人,抱她的双臂紧了紧,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狗男人……
这世上,敢这么说的,仅你一个了。
一声轻叹回荡在夜幕雪地里,然后他从那扇窗户落下,踹开她的房门把她安置在床上,转身,决然离开。
第二天一早,楚汐颜是听着美妙的曲子醒过来的,她揉了揉太阳穴,脑子昏昏沉沉的,但是却没有宿醉后的头痛欲裂。
她推开房门,跟着那曲子走到走廊尽头,那扇窗户大开着,对面积雪的屋顶上,顾以珩长身而立,一袭湛蓝色锦袍分外惹眼,他手上横了他的白玉长笛,清澈空灵的曲子缥缈而来,这画面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能就是形容这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