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也不知怎的,脑袋总是疼的厉害,晚上也无法安寝,每天心头都像是被火烧着似的,没有一刻安生日子,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朝中那些不长眼的还成天在朕耳边絮絮叨叨,还真以为朕不敢摘了他们的脑袋么!?”
你岂止是敢,你也真的这样做了。以在状划。
骆心安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提起此事仍然觉得背后发凉,就在最近几日,均地令的推行虽然进行的如火如荼,可朝中但凡提出反对声音的人,基本都被聂毅给拖出去斩了。
除去那些背地里跟王家相互勾结,不想让均地令触及自己利益的人以外,很大一部分朝臣的谏言都算是言之有物,聂毅如此疯狂的大肆囤地兴兵,表面上看似乎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果,但有句老话说得好,物极必反,被打压的诸侯不可能坐以待毙,若事态还是这样发展下去,朝廷必有大灾。
但这些话,聂毅早就已经听不进去,他像是进入到一个疯狂的状态一般,刚愎自用,再也听不进任何逆耳忠言,甚至把站出来说话的所有人一律打为王国邦一党,统统诛杀。
短短七日,朝廷收回十二块封地,同时也杀了七个朝廷命官,这样血洗一般的做法,让朝廷之中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可即使这样,聂毅也没有任何收敛,他的“暴政”反而愈演愈烈。
骆心安压下心里的古怪情绪,轻声劝慰道,“陛下不必动气,朝中的事情臣妾虽然不懂,但也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想来陛下最近是为了均地令的事情太过操劳才落下这些毛病,朝中的大人只看到您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一面,却看不到您每日为了政务彻夜不眠的样子,自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体恤您的辛劳,但陛下若是因为他人的不体谅而伤害了自己,那岂不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露,既没以后宫之人插足政事,又正好说到了聂毅的心坎里,当即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显然很受用这些话,拉着骆心安的手长叹一口气说,“若是那些人有你一半体恤,朕也不必这么费心。”
骆心安展颜一笑,继续伸手帮他揉着太阳穴,“陛下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臣妾明白您的心思,是因为臣妾与您是夫妻,日日都在一起不曾分离,但您用要求臣妾的标准去衡量朝中那些大臣对他们可就太不公平了。”
一句玩笑话,却让聂毅的嘴角终于勾了起来,抬手攫住骆心安的下巴,眉毛一挑语气暧昧的说,“你可知道只有皇后才能跟朕并称夫妻?心安,就凭你这句话朕完全可以治你得罪。”
骆心安不躲不闪,笑着回视,“陛下都舍得,臣妾还害怕什么?”
说着她顺手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聂毅倒了一杯茶,“刚沏的热茶,正好解乏,陛下要是想治臣妾的罪,先喝了者杯茶再发火儿吧。”
胭脂色的茶水从碧绿色的翡翠镶玉壶里缓缓的流出来,落在白玉无瑕的岳瓷杯中,发出悦耳的一声响,舒展的茶叶和花瓶飘落在水面上,轻轻浮动,氤氲出馥郁的香气。
聂毅闭上眼睛嗅了嗅,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钻入孔,让他觉得脑袋立刻清爽了不少,“刚才进门没注意,这会儿才闻到你这茶香,心安,你这茶艺倒是越来越好了,最近喝你泡的茶竟不知不觉上了瘾,一天不喝就觉得连舌头都没味了。”
说着他端起杯子晃了晃,熟悉的味道让他的表情也舒缓了几分,“早就想问你这泡的是什么茶,每日喝觉得分外可口,总觉得味道很是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之前在哪儿喝过,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朕私藏了什么好茶叶,故意引朕日日到你这里来?”
骆心安放下茶壶,端起给自己倒的那杯轻轻啜了一口,笑着说,“这话陛下可是冤枉臣妾了,之前臣妾不是还给您做过紫樱甜汤羹么,难道您给忘了?我这儿哪有什么好茶叶,还不就是把后院子里那些快要开败的花采下来给茶水添添味儿,今儿臣妾泡的紫樱洛神茶,洛神花能解乏开胃,紫樱又有提神镇静的作用,臣妾想着陛下日日辛劳,这茶正适合,就特意泡了一直等着您过来呢。”
说着她自己将杯中的茶水全都喝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酸甜味道,露出馋猫一样的表情。
聂毅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接着笑了出来。
他如今这副暴躁易怒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有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愤怒来的莫名其,可却无法控制,他想过自己可能被人下了药,甚至怀疑过跟骆心安有关,但这会儿看到她明明身怀六甲,却毫不犹豫的喝着跟他杯中一样的花茶,又让他打消了心里刚刚涌起的那一丝顾虑。
如果骆心安真的在茶水中动过手脚,又怎么敢往自己的肚子里灌?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睛,瞥到骆心安又给自己添了一杯,便笑着凑过去,“爱妃口口声声说这茶是给朕准备的,怎么却把朕抛到一边自己牛饮起来,朕可是吃味了啊。”
他眉毛一挑,瞥了一眼骆心安手中的杯子,意思很明白,他要骆心安喂他。
骆心安自然明白他的目的,笑着撅了撅下巴,“陛下跟前不就有一杯么,臣妾又没拦着您喝。”
“可朕想喝爱妃手里这杯。”
他又凑近了几分,嘴唇几乎落在她的嘴唇上,骆心安一阵反胃,顺势将手中的杯子挡在他的唇上,故作生气的撇撇嘴,“陛下还是皇上呢,连杯茶都要抢臣妾的,好生小气。”
说着她顺手将聂毅跟前那一杯拿过来,无比自然的就着杯沿喝了起来,完全没有一丁点犹豫。
聂毅的眸子眯了眯,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就着骆心安的杯沿喝下了茶水,没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真的神清气爽了许多。
骆心安用杯子遮住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冷笑,心里很清楚聂毅方才分明就是在试探他,不过她也不是毫无准备,现在终于到了她出招的时候。
几杯茶过后,聂毅的脸色明显好转起来,而此时天色也已经不早,骆心安往窗外看了看,小声问,“陛下今日打算宿在臣妾这儿?”
“不然呢?你要赶朕走?”聂毅宠溺的看她一眼,仿佛她问了什么傻问题。
骆心安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臣妾哪儿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觉得陛下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太后娘娘了?”
一句话让聂毅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提她做什么?母后好好地休养在后宫之中,朕不便去打扰她清修,以后这种话你也不必再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朕心里有数。”
“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情,如今王氏一族如此猖狂,陛下再去探望太后可能会在朝廷里引起什么骚动,但臣妾听下人汇报,太后娘娘如今真的病的很严重,陛下作为儿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探望一下,更何况,陛下难道真觉得去探望太后就等于对王氏妥协了吗?”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聂毅的兴趣,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仔细想想,百善孝为先,您作为皇上一言一行都应是天下的表率,如果民间百姓知道您对待生母都如此苛刻,恐怕会失了民心,这样一来如果有朝一日王氏一族真有叛乱之心,又有多少人愿意再追随与您?”
骆心安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果然聂毅陡然眯起了眼睛,于是她压下眸中的冷意,继续说,“兵家之道,攘外必先安内,陛下善待太后,百姓得以信服,就有了强大的外援支持,而太后毕竟是您的亲生母亲,血浓于水,又怎么会真的下狠心不站在您这一边,太后是刚硬之人,以硬碰硬不如怀柔相待,如果您真能再次收服太后的心,王氏一族在宫中也就没了内应,到时候万一有一天开战,您也不必害怕亲生母亲会在背后捅您一刀,何乐而不为啊。”
一番话让聂毅陷入了沉思,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早就知道骆心安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面面俱到,她说的这些话连他都没有想到,如果今天不经她提醒,他甚至完全没有想到利用太后来达到“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目的。
半响之后,他笑了起来,“爱妃,不如以后你别当朕的妃子了,封你一个宰相如何?白天上朝为官,晚上暖朕龙床,一举两得。”
这话恶心的骆心安半天没说出话来,使劲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她笑了笑,“那陛下还不趁着今晚去瞧瞧太后,明儿一早说不定那些得到消息的大臣,再也没法说您是故意针对王家了。”
这话甚得聂毅的心,喝掉杯中的茶水之后,撂下一句“那你早些休息,朕晚些再来陪你”之后大步迈出了敛华宫大殿,而他去的方向正是太后的灵凤宫。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骆心安才回过头,对着内室的方向,半响才沉声开口,“阿暻,那紫樱其实是有毒的吧?”
这时,一道身影慢慢的从拐角的暗影中走了出来,笑了笑说,“对你自然是无毒,至于对他……”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眯起一双冰冷的眼睛轻声道,“就看他的命够不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