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子却抬起头,冲云梁道:“主子,您不明白我们,我们自进了宫,就不能再把自己当人,总管曾经说过,只有不把自己当人了,我们才能活着,兴许还能活好,可若要把自己当人了……就活不成了。”
云梁一震,两行泪划过小灵子还稚嫩的脸,他用袖子一抹,低头道:“奴才先告退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云梁愣着,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她能够有理由说小灵子,可他眼里的凄惶却让她开不了口。她不能懂小灵子,不能设身处地感受他们的残缺,也许就像他们说的,只有抛却作为人的自尊和自爱,他们方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活下去,若是一旦拾起了那点自尊自爱,便会被那残缺所伤,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这当中虽有幸运者,但必是那种心理极为强壮的人。要是硬逼小灵子,他万一接受不了,反倒会把他推向毁灭。
第二天小灵子已准备好了足够的柴禾,也置办好了出门的东西,赶着马车作别云梁出远门去,本来以为在屋中怄气的红苏突然携着包袱冲出来,要跟他一起走。
“你管我,我想过去看看。”红苏说着就上了马车,把头扭过去不看小灵子。
小灵子有些着慌,看向云梁,云梁也冲他无奈道:“既然红苏想去,就让她跟着吧,路上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说着又笑了起来,“这一路上就当解闷儿了,风景应当不错的。”
小灵子终于低着头把车赶出去,带着红苏回去探亲了。
小院中顿时空了起来,只剩下云梁和小泥鳅。红苏走的时候已经把厨房的火封上了,知道云梁不会用,小灵子给她在堂屋放了个小泥炉,平常烹茶烧水也足够了。柴和水,小灵子走之前也都备好了。
邻居大娘见小灵子和红苏出去了,走了半条街来到云梁家中串门,问她一个人住挑水用不用帮忙,她家儿子可以代劳。
云梁来这里的时候这边就只剩下几户人家,都是年纪稍大一点的,或是没有条件走出去或是念旧习惯了这里的日子。这个邻居大娘离云梁家最近,可也要走一刻钟才能到云梁家,她家有个长得壮实脑子却不太好的傻儿子,母子俩一起过。大娘对云梁很热情,大概是这里小辈少的原因。
“不了大娘,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水,一缸子且得用呢。”云梁说,然后捅开泥炉的火邀大娘喝茶,大娘家虽然也有火炕,但是房子太老墙角都崩裂漏风了,家里并不如云梁这里暖和,因此也挺喜欢和云梁一起在屋中喝茶,两人便坐在炉旁闲话家常,一坐有时就是一下午。
大娘喜欢云梁,觉得她像个平易近人的仙女儿,比天女庙里的天女塑像还好看,自那后就常过来给云梁送些吃食,怕云梁一个人在家吃不好,云梁也没办法,等大娘走后,那些馒头豆包之类的,都喂给了小泥鳅。她自己上集市买东西的时候,常特意捎些红糖点心之类的给大娘。大娘说的那个天女庙,她赶集的时候也进去看了,那里的香火很旺,里面的天女塑像是少女模样。那天女头上扎着红绸带,双腮红扑扑的,赤脚,戴着手环脚环,像是在跳舞一般的造型,听说那是云莱的祈福舞。云梁没买香烛上供,看看也就走了。出来的时候她倒是有一点难过,自家就这么没了,改成了这么个可笑的庙宇。可是出来后回头望,看到那些香客虔诚参拜的背影,又觉得心境有些变化。
在战事持续的今天,这个庙还能给人以安慰和愿望,似乎也不算特别不堪。
一日云梁晚上突然醒来,在野外住过差不多两年后她极为敏感,一点响动也能立刻转醒,眨了眨眼便做好了准备,朝旁边看了一眼说:“别翻了,我家里没现钱,也没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