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花家又如何能接受?但再不愿意又能如何?花舅还是得压下心底苦涩,面上恭谨感恩,一声声道谢?
一下子,花根落了差事,那可是每月有一两银,时常还能捞些油水的差事。
一下子,花家阴云惨淡。
花大娘再是心头有准备,得到这个确切消息,也禁不住瘫坐在地上。
而最受打击的莫过于花舅。
从一身强体壮的正常人一下子沦为瘸腿残废,本身就难以接受,更何况落了差事,日后也不知以何为生。偏偏,家里还有这般负担。
主簿大人走后,花舅躺在床上,瞪着眼,神思恍惚。
“当家的,当家的。”花舅母眼看着自己男人满面死灰,心头一阵咯噔,顾不上再沉没于自己暗沉的心思中。
许久,花舅才似听到,瞪直的眼珠略动,移转过来,看向花舅母,然目光空洞。
“当家的......阿根哥!”
花舅母略尖利的声音刺得花舅回过神,映入眼的是一张面色苍白,眼眶泛红眼底发青,布满惊惧的脸。
“阿根哥,你别吓我。”平日里利索的妇人,这一刻溢满柔弱胆怯,“就算没了差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阿根哥,等你养好腿,咱总能寻到其他的差事,再不行,家里也还有田地......”
只要人在,人还在就好。
花舅深呼口气,抬手握住花舅母的手,略有冰凉,也很粗糙,常年的劳作使得关节变粗,掌底许多茧子,心头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
“云娘,跟我苦了你了。”
云娘是花舅母的闺名,打生完孩子后,极少再唤这称呼,日常里总是孩他娘。
乍一听,花舅母有一息的愣怔,而后泪如雨下,一手捂着脸,“胡说啥,啥苦,我都没说过苦,不苦......”
压抑的哭声带着听不大清的支吾,花舅母直哭得停不住,想到这些年来操持家务田里活计,经历丧子之痛,还要操心隔壁小姑子,而今家里又遇上这事,心头不苦是假的。只是,她从没有后悔。
村里苦的人家,不是没有,比她苦的,也不是没有,她忍着熬着受着,并不有厌恨,却有烦躁,尤其是前两天,或者说,就在这一时刻之前。
可是看到自己男人脸上生无可恋的气息时,一切都散了,任何都比不上身边这个人还在,只要还在,即便继续此后操心小姑子,再忍受堕胎之苦,又如何?
“阿根哥,咱好好的,等养好腿,你可以去镇上找个活计,你识得字,又会算数,这些年在县里也认识不少人......再不济,咱家里还有这么亩地,总饿不死!”
花根捏捏自己妻子的手,又是酸涩又是心疼,说到底,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逞能去救人。
只是,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他从不是有野心的人,那份公职他也是打定主意干到老,等儿子长大后,卖个脸,也弄进去。一切一切都打算得好好的,只是天不遂人愿。
如今,又要重新开始,还带了这么个身体。
花根看看被木板夹着的腿,心头很凄凉,二十多年来,头次有这种感受。
只是再看看身边的妻子,想想年幼的儿女年迈的老母亲,以及多病的亲妹和幼小的外甥女,花根压着心头的苦,他不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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