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一日光景,叶盼香便在后山偷得浮生半日闲。她与黄伊姗因上课时多在后山识草药,在那儿搭了两张书案,临着泉池,清凉舒适。微微一晃眼,午后的烈日便溜走了。
放了学后,她出来地最早。原先准备候在马车里等几位姐妹一道回府,未曾想府上的小厮引了她往女学的东门走去,说是有人等她。
府里的小厮大多是府里的家生奴才,机灵可靠的才被指来接送娘子,叶盼香也没有多心。
东门临着山庙,人烟稀少。青石板路上散落着桃花瓣,不远处是雕花的檀木窗框,透着丝丝凉意,却被一挂竹帘遮得严实。
小厮端来了轿凳,一旁的婢女扶着叶盼香上了马车。叶盼香先是掀开了一小片帘子,待瞧清里头情景时,倏地恼怒,遂匆匆收了手,独自踩着轿凳下了车。
她方才瞧见唐焕正靠着竹垫闭目养神,另一边坐着饮茶的男子却是从未见过的。
那男子瞥见她时,笑得如沐春风,骨子里露出的轻浮实在晃眼,倒是白费了那等好皮囊。
婢女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叶盼香倪了婢女一眼,眼生得很,倒不像是荣安王府的,怕是那位公子府上的婢女。
她之所以不上去无非是因为男女之防,虽说齐朝民风开放,出嫁前便与人似水如鱼的不在少数。可齐朝的大家大多端着旧时规矩,一举一动皆有要求。与不相熟的男子一同坐马车虽无事,但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保不齐要传出些闲言碎语,诋毁闺中声誉了。
叶盼香刚想答话,身后的帘子便掀了一半,露出一张俊脸,笑得谄媚:“小丫头片子,爷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宽心,爷这人向来只喜欢吃肉。快上车吧,爷俩可是等了你一刻钟了。”
叶盼香倒也笑了,应道:“公子喜不喜欢吃肉与小女无关,小女现在要赶着回府,恕不奉陪。”
说完,叶盼香便沿着青石板往女学正门走去。
可说来也奇怪,她明明是想往前走的,人却不受控制地转了个身,小步走至马车前,重新踩了马凳,掀开帘子,在唐焕身边坐下了,还直挺着身子。
外头的婢女和小厮看得一头雾水,实也摸不透这些官家娘子的心思,真真应了那句口不对心。
那男子都看愣了,回过神后笑得前仰后合,那笑声震得人耳朵疼:“云长,你家表妹也太逗了,我从未见过这般口是心非的丫头......”
叶盼香惊觉自己发不出声,全身上下唯有眼珠子可乱转,莫不是中邪了。
唐焕方缓缓睁眼,嘴角微翘,对那男子道:“女儿家还小,你多担待些,再闹她该害羞了。”
叶盼香只觉得一股气憋在丹田,却只得剜了唐焕一眼。在唐焕看来,那娇俏灵动的小眼神更像是在撒娇,瞥了一眼淡淡笑了。
那男子也不是个闲的,一路上喋喋不休。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丫头,你在女学里都学些什么,会做舞吗?”
.......
“小丫头,爷都和你说了一路的话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哟,爷瞧你这张小嘴,生得可真好,跟玫瑰花瓣似的,又嫩......”
唐焕不疾不徐地瞥了那男子一眼,男子立刻打住他那没遮拦的风流话,舌尖抵着唇齿:“罢了罢了,小丫头不屑跟爷说话,爷也不自讨没趣了。”
马车开了许久,似已驶出了城门。叶盼香眼瞅着竹帘外的光都暗了,也不知到底要去哪儿。
不觉暮色苍茫,车停靠在一处寂静之地。那男子先下了车,唐焕却自顾自地喝起茶。
良久,唐焕才放下茶碗,缓声道:“红糖羹可还合妹妹口味?”
叶盼香方想起今早马车里,自己不过用了一小碗,其余的皆被几个姐妹分了。味道是极好的,甜而不腻,唇齿留香,腹胀也舒缓了许多。
唐焕见小姑娘眨了眨眼,又道:“为兄带妹妹看场好戏,妹妹可要乖乖的,知道了吗?”
唐焕将目光投向了叶盼香,像是在等着她眨眼,倘若她眨了,他便放过她。
叶盼香一时气急,却又不愿和自己过不去,只得轻轻地眨了眨眼。
唐焕轻笑,手微微一动。叶盼香遂觉如释重负,松泛了许多,却是不愿与他说话。
唐焕先她一步下了车,随伸出了手,想扶她一把。叶盼香原想有骨气些,忽视这双手,自己下车便是。无奈方才起身时腿脚便有些酸软,现下是生怕跌倒,徒惹人笑话,故而没拂了唐焕的好意。
叶盼香瞧着唐焕嘴角的那抹笑却是万分刺眼,像是万事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任她九转玲珑心,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条径直的小道。轻轻松松猜透人心,有时也未免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