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短暂的空白了一下,那些记忆的断裂处涌现许多画面,一片一片的音容笑貌剥落然后粉碎消失不见。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还在念着“自端,回去离渊吧,你还有使命要完成。”
我握紧手里的琉璃盏,看向周围的人,柳奚笙,孉娘,星寒和逸宸。他们都微笑着看着我,好像明知道这是我们不得不去选择的路,偏偏还给我假象的选择的自由。
我说“玄女醒来了,我们回离渊吧。”
逸宸没有说话,他把手盖在琉璃盏上,和我一起催动它在天幕上打开一个漩涡。
一道白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我闭着眼睛紧紧的拥抱着逸宸,逸宸,我们的一世临安就这样结束了。
他低头吻着我的头发“阿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受伤,死去,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一片混沌中,我仿佛看见整个临安因为逸宸的离开而变成一片虚无,皇宫,沈府,朝云辞,歩崖……一点一点的变成透明,而人们渐渐消失的时候还是微笑着的,哭着的,喜怒哀乐,世间百态。
恍如大梦一场。
脚落到地上的时候,我睁开眼,这里是九天玄女神殿。
身体不由自主的离开逸宸向前走去,魂魄彷如撕裂一般,慢慢的走出一个纤白的人影,我看到阡栾微微颤抖的唇。
玄女的声音顺着风送入耳边,她对着那人说“阡栾,好久不见。”
阡栾深蓝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他却任由一缕头发遮住忧伤的眼眸,笑了笑“好久不见。”
又是玄女神殿的殿中央,她的魂魄归于体内,慢慢扶着软榻起了身,只是却没有以前睡醒时那般神采奕奕,反而倦怠不已。
邪神正在猛烈的撞击着封印,整个离渊的震动格外强烈,离渊的人都惶恐不安的聚集在神殿外,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唯一信仰的神。
玄女望向北荒,淡淡的开口,但是殿内外的人却听得字字清晰。
“邪神复活,便是要陨天灭地之时,以前是我一个人,现在你们愿意与我一起并肩作战么?”
话音刚落,离渊的大地上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每个人眼中都像是燃烧着熊熊的光,他们齐齐的跪下右手捶胸。
“誓死相随。”
玄女淡然的笑了笑,看在我眼里却只觉得她无尽的疲惫。
“出发。”
那是一声号令,离渊数以万计的人尽数向着北荒而去,天地失色,云霞接映。
阡栾默默地站到玄女身侧,却不说一句话,两人的衣摆随风拍打在一起,却更让人觉得疏离。
我忽的想到玄女千年前沉睡之时我问她是不是爱上阡栾了,而她只笑的凄凉“我也不知道了。”
神的犹豫,便已是无限的肯定,她爱上阡栾了,只是恐怕没机会再说出口罢了。
她也说过这是她最后一次醒来了。
看着他们比肩飞行的身影,我忽的无限惆怅,身侧逸宸只轻轻地环过我的肩膀靠在我的耳边轻叹“这都是命数,他们不可违。但是阿端,我们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了,杀了邪神之后,你想去哪里,我便带你去哪里……”
我笑的开心,轻轻握住他的手“好。”
柳奚笙和孉娘也跟来了,我想孉娘对离渊应该是有怨恨的,她心里唯一记挂的便是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了。而柳奚笙若说因为我的原因来,却不确切,他眉间煎熬的神色显示着对于邪神是他父亲的这件事的巨大影响。广庄农扛。
他是邪神的后裔啊,从小被孔雀王偷出北荒置于苍梧山脚自生自灭,若不是我恰巧出现在那里救了他,恐怕那颗蛋只会慢慢消亡。后来更是在四大神使的审视中艰难的存货,只因为他没有恶念,玄女也曾说过,万物生性本善。
后来送到北荒的蚰蜒一族,起先因为我和逸宸的关系,那里的人对他还算照顾有加,后来我和逸宸去了离渊的那九百年他是怎么过的呢?以一个外族人的身份……
看到星寒时,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那种发自心底的亲切感,但是他却不会把心底的感情表露出来,只是偶尔心里有一种窃喜,好像有个姐姐还不错的样子?那如果再有个父亲……
不对,自己的父亲是邪神啊,那个千夫所指的邪神。
所以自己也毅然决然的跟着众人去往北荒,那个封印着自己父亲的地方。
崇岭一路上都默默地盯着星寒却不说话,一向叽叽喳喳没完的星寒也低着头像是无从解释一般。
但显然现在情况已经不容许他们解释什么了。
北荒上方传来一声怒吼,我手中紧握的琉璃盏忽然绽放出诡异的白光,像是要将人刺瞎一般,所有人都轻轻地抚开袖子遮挡着,再度睁开眼便只看见一条黑红色的巨龙冲天而起,然后渐渐化作人形,一身黑色长袍,胸口是九排血红色的扣子。
玄女挥了挥手,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望向空中那个人影,他凌空向着我们这边飞来,黑色的长发披散在空中,如瀑布一般,身形妖媚竟然有些女态。
当他凑近了时,我才发现他的脸真的美的让人看一眼就沉醉进去一般,邪邪的微笑变成一个奇异的弧度,他旁若无人一般走到玄女面前抬手掐住了她的下巴“九天,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这么弱了?简直像是我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阡栾手里的水龙剑已经刀鞘剑利指向邪神而去,但邪神只是轻轻一挥便将他推倒在地。阡栾吐掉口腔里的鲜血,握着剑爬起来再度向着邪神而去。
玄女却忽的开了口“阡栾,别过来,我和邪神应该叙叙旧。”
阡栾凝视着邪神,终于慢慢的放下了剑,眼中是意味不明的情绪。
邪神笑道“九天,这是你的男宠?皮相倒是生的不错,就是修为还是差了点,这世上唯一能和神相配的只有神啊……”
他轻轻地勾起玄女的下巴,作势要吻上去。玄女偏过头去躲开他的脸“索翼,玩笑不要开得过分,如今的你还和当初一样的想法么?”
邪神索翼慢慢的向后退了一步,漆黑的长发随风飘扬,他看着玄女兴奋的笑着“当初的想法不过是我想和你一个统治这个世间,永远的存立于世,看尽沧桑。可是啊,你却坚持着让万物自然生存繁衍生息,还要自我陨灭,倒是丝毫不顾及我脆弱的心灵呢……”
玄女看向大地,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独立的灵魂。
“索翼,你还是执迷不悟么?”
索翼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冽起来,他勾着嘴角,手上一团黑色的火焰,伸展成一把巨大的剑。
“其实,是你执迷不悟而已,若是没有神,世间的生灵早晚会因为无人约束而嚣张肆意,自我毁灭。”
玄女收敛了眉眼“那也是世间万物的命数,你我终究还是化与天地去吧。”
索翼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好吧,终究还是要大战一场。”随后他歪了歪脖子看着星寒和柳奚笙责怪似的怒嗔道“还不过来?我的孩子们?”
话音刚落,崇岭的剑便抵在了星寒的脖子上,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顺着银色光剑滴落到云端,他的眼睛慢慢爬上血丝,问道“星寒,原来如此,我当你怎么会忽然从镜花园里回来?你竟是邪神的后裔么?难道当初来到我身边开始便是一场阴谋了么?”
星寒的紫色长发一丝一缕的缠绕到银色光剑上,似乎是想要帮助她挣脱他的桎梏,但终究都被锋利的剑刃划断,细碎的紫色发丝随风吹走。
她不答反问“若我说是,你会杀了我么?”
崇岭咬紧了牙盯着她的眼睛,明明在颤抖却坚定的说“我会。”
星寒忽的咧开嘴笑了,笑的那么凄然“好,崇岭,我嫁给你至今三千七百二十一年,日日夜夜我星寒无时无刻想的不是你的安危,甚至与父亲的交易都是以你为重,如今看来,我仍是抵不过你心中所谓的正义啊,那么这几千年来我可真是个傻子……”
星寒迅速地转身,任光刃划破她光滑的颈,鲜血溅了崇岭满身满脸,她倒在云端一动不动像是一个破败的木偶,血液慢慢将她紫色的长发染红,慢慢流过她未闭的眼角,流向她苍白的唇。
柳奚笙一声怒吼冲向崇岭,夺过他手里的光剑就要向他刺去,而崇岭已然呆愣着像是失了魂一般呢喃“为什么,为什么……”
逸宸快速移形过去拦住柳奚笙举剑的手“奚笙,我们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柳奚笙好看的脸如今已是狰狞着,他问“自相残杀?他杀了我的姐姐,那是我唯一的姐姐啊,明明她一直全心全意的为了他,明明她已经选择背叛邪神和我们一起了啊,为什么他要逼她死?”
逸宸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仍是紧紧压制着他的手“奚笙,如今我们……”
柳奚笙却忽然笑了“那么,如果我选择站在邪神那边,杀了他就不算自相残杀了?”
然后他慢慢的松开手里崇岭的光剑,丢到已然不甚清醒的崇岭身上,然后上前轻轻抱起星寒的尸体走向微笑着的索翼。
邪神索翼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星寒若是能看见你如此为她,定然是开心的。”
柳奚笙却冷冷的说道“我只是要杀了崇岭而已,并没打算帮你做任何事。”
索翼却不在乎的笑笑“没关系,待我一统世间后,便将神位传承与你,你也并不算是帮我做事,你帮的是你自己。”
柳奚笙的眼睛里忽的亮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他慢慢的将星寒放在一边,还细心地帮她捋顺着头发……
索翼却是再度转头望向阡栾“那么阡栾,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阡栾刚要开口,索翼则挥了挥手继续道“先别急着拒绝,你也知道九天如今的魂魄已然只能支撑最后三天了对吧?若是我们维持以前那个约定,事成之后我给她重塑魂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