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虞的脸色一滞,明显的不悦起来。
“自端,那我用逸宸与你换怎么样?”
他的话音落地我也皱起了眉头,四处一扫只看见一旁的大树下绑着一众太行山的人,其中祖母,律风掌教和厉风真人也赫然在列,竟是血迹斑斑的晕了过去。
而孉娘和逸宸都不在树下的人群中,我放出念力探了探,竟是在歩崖他的房间里?
扶虞见我眉头深锁,不免有些得意“怎么样?换不换?”
我轻笑了一声,伸手幻化晶焰剑握在掌心“换,拿你万万年的修为来换。”
说着便出手向扶虞刺去,但并不是要伤他,我没忘了他也是逸宸的朋友,如今要做的只不过是阻止他祸害临安,意图回去离渊罢了。
最好的办法便是封印了他的修为,让他死了这条心。
管庭一只手将管芯的尸体护在怀里一边挥舞着剑砍杀逼近的妖怪,桃之和柒夏也打的难解难分,看起来好像有许多的恩怨,柳奚笙也恢复了精力,一出手便倒了一大片。
我一边应付着扶虞的晶焰剑,一边丢几团炎火下去把成群的小妖怪烧了个干净。
但是扶虞毕竟也是四方神使之一,他继承了玄女部分的力量,自然没有其他小妖怪那么好对付,所以我干脆收回了晶焰剑,动用水元素凝聚了水龙剑。
四大神使的术法都是相生相克的,所以若是动用青龙神殿的术法,应对扶虞也就更多的胜算。
扶虞一边将晶焰剑舞的火花不断,一边望着我笑“当初在玄女的授意下,让你师承四大神殿也只是为了让你的魂魄更加强悍,如今却成了对付我的杀招。自端,你说这其实都是命中注定的对不对?”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我早就不信命了,从我的出生开始,这一切就都是个阴谋了不是么?”
扶虞将手里的晶焰剑转了转“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和我一起杀回去,解你心头只恨?”
我握着水龙剑将他的晶焰剑击飞,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我掌中结印将他的修为渐渐封印,强行的把他压制成了普通妖怪的修为,扶虞的身体在颤抖“自端,我不知道你和逸宸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是我只是想要回去而已。当初他们不听我的解释硬生生的在我的脑袋上扣上亵渎玄女的罪名,这……”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歇斯里地。
“我知道,其实,是阡栾对吧?那晚去了玄女神殿的是阡栾,你看到他吻了玄女,但是到了最后,阡栾却栽赃在你身上,更重要的是,逸宸信了他而把你封印在这里……”
扶虞呵呵的笑着,眼神里全是嘲讽“真没想到,知道真相的人竟是你。”
我点了点头,想起那些难挨的痛苦,自嘲般的轻轻念叨“我倒是宁愿不知道,但是扶虞啊,其实真正的离渊却是比你知道的或者猜测的还要复杂的多。”
扶虞看着我,眼神中全是疑惑,好像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将封印稳固,我对着他微微笑着“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去离渊的,但是如今以防万一我还是把你封印了,若是离渊的事我没有解决好……你就留在这里吧,梦和现世究竟有什么差别,谁又能说的清呢?”
扶虞伸开手指探测了自己的修为苦笑了一下“好,我信你。其实我也只是争一口气,对活了万万年的我来说,梦和现世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哪里有自己心里的人。”
一边说着,扶虞一边向地面看去,我也低头看着,妖怪都四散着跑掉了,柳奚笙和管庭在给树下太行山的人松绑。
仍在打斗的却是桃之和柒夏,粉色的衣裳和明黄的裙摆交织着,像是一幅绮丽的画。
扶虞轻飘飘的落到地上,我也不再去在意他,如今的他已然无法再来扰乱我的计划,更何况这里也未尝不是他好的栖身之所。
正和桃之打得难解难分的柒夏却忽的丢下了剑连忙跑向他身边扶住虚弱的他“扶虞大人,你没事吧?”
扶虞仍是不忘了整理自己的衣服,他轻声回答着柒夏“我没事。”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望向桃之,一眨眼便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愫。
桃之也站在那里望着他们,手里的剑还没放下来,直直的指着那身明黄的身影,她不明白刚刚柒夏那么仓促的转身奔向扶虞,留给她易于攻击的弱点。
柒夏不知道只要她在她背后来一剑,如今柒夏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么?可是她还是奔向他了,奔向那个从空中飘落的人。
桃之慢慢的放下剑,嘴角一抹苦笑。
对上扶虞的眼睛,她动了动嘴角“她是第一千二百零五个,我还帮你记得。”
桃之的眼角几乎要溢出了眼泪,可是她确实笑的比谁都好看。
扶虞却是轻轻拍了拍柒夏的手,然后一步一步向着桃之走去,那是一条直线,桃之和柒夏在两端,移动的却是扶虞。
柒夏怔怔的望着扶虞,想要张嘴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奈的安静的站在原地,没有言语。
扶虞缓缓走到桃之的身前,他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一下桃之的脸,桃之却轻轻地躲过了。
扶虞微笑着看着他,他的眼里是明亮如星海的笑意“夭夭,从你走后再也没有别人,你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桃之先是震惊的看着扶虞,然后伸手捂着嘴哭了起来。
看着她抽泣的肩膀,我知道她心里难解的结,如今也该是解开了。东岁欢亡。
“扶虞大人,真心是毒药,那你找到解药了么?”
扶虞伸手将桃之揽进怀里“我不愿解毒了,如果毒药是你,那我会千尝万酌,乐此不疲。”
翠绿的竹林旁,两人的身影像是眷侣,又像是命定的缘。
柒夏在听了这句话之后,身体几不可见的颤抖着,然后默默地转过身快速的飞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掉眼泪。
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扶虞的爱,不必谁少半分。
律风掌教,厉风真人和祖母也在柳奚笙的帮助下慢慢苏醒,他们这两个月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并上一众太行山弟子也就在管庭的疏散下开始就地打坐修养生息。
我则快步向歩崖里走去,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扶虞和他们之间的战争究竟要如何的惨烈,那逸宸现在又怎么样了?
一走进后院,我便看见了站在逸宸房间门口的孉娘,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可仍然是那种淡然却又是有些凌人的气势。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靠近,孉娘转过身来看着我,眼中从疑惑慢慢变得了然。
她惊奇的问道“你打败了扶虞?”
我伸手拿出了琉璃盏来证明扶虞确实败了,琉璃盏还在我的手上。她想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如常“炼妖裹里,你都想起来了?关于离渊和临安?”
我点了点头“那么,请让一下,我要进去。”
孉娘却防备的展出两条白练凌空而起,条条紧凑将房间的门口裹得死死地。
她咬牙看着我“你还是恨他对么?你恨他欺骗了你,恨他间接害死了你,恨他从来未曾爱过你么?可是……这一千年了,他又是怎么过的,竹林下埋的‘两相忘’他全都喝光了,醉醺醺的拉着我的手,喊得却是你的名字!”
我的心里一阵一阵的疼,那些画面渐次出现在我面前,他倒在竹林里醉酒的模样,他望着天空忧伤的眸子,还有那一声一声的呼喊。
阿端。阿端。
孉娘还在继续说着,她的手攥的紧紧的好像要落下泪来。
“他一直说他这是欠你的,他要还你一千年的岁月,可是他竟然把回去离渊的钥匙都改了,他真的要把自己葬在这里了么?自端,若是你也看不明白,能不能用心去感受他,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他对你早已经不是因为亏欠了。”
我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的心也已经乱的捉摸不透了,我这样进去看他,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目的?
是嘲讽他么?告诉他自己如今的强大和离渊的真相,让他后悔自责无尽痛苦?
还是想要问一问……
我轻轻地挥了挥手,孉娘便被桎梏在一旁无法靠近,门上的白练也慢慢的跌落下来,没了气力。
孉娘还在那里拼命地吼着什么,那么惊才绝艳的女子如今也为了保护你而变成如此狼狈的模样,可是她不知道,你没有心啊,所以她的一切付出都将东流水般的辜负。
轻轻地推开那扇门,我想起来上次踏进这里,还着实感叹了一番,那时候么人师傅给给我准备了冬天的棉衣,我却捉摸着把他这里贵重的古董搬出去卖了。
这次是第二次,他却不再是美人师傅,我却还是阿端,从离渊到临安,都是阿端。
吱呀一声,门开了,房间外围的摆设和当初我进来这里是一样的,黑色的书桌和书架,檀木的屏风尽显古朴。
而此时那扇檀木屏风后面便是他的气息,淡淡的香气和暖意。
我一步一步的走向那里,心里祈祷着扶虞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吧,何况孉娘还在外面那么誓死保护着。
但是我想错了,孉娘在外面是因为她修为低,进不来。扶虞在他的房间里设下了禁制,也同样将他的修为封印,将他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这是我绕过屏风得到的第一个信息。
屏风后面什么都没有,连张休息的床都没有,只有一张画挂在墙壁上,那画上隐约的人影可以看出来是我,十五岁,荷花节蹲在岸边和苏敛秋说话的我。
那时候的他总站在一棵桂花树下等我,桂花袭人的香气总让我忍不住的打喷嚏,然后再被他抓住给他洗衣服。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爱上他,也没有被骗,一切都过得很安然。
斑驳的烛光中,那幅画慢慢的生动起来,将脑海里那些深刻的记忆全部颠簸起来。
逸宸慢慢的转过身,他的眉眼和记忆中一样的清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来扶虞还是没少折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