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了也无妨。”苏叙合上锦盒眯着眼:“你在我身边,没人好欺负你的。”
“那谢谢师傅夸奖了。”陆安晓温声。
苏叙弯着一双笑眼瞧着陆安晓半晌,伸手揉了揉陆安晓的脑袋,一字一顿:“晓晓,容婆婆是我在这世上极重要的人。”
“我明白。”
苏叙应了一句,又想了想,再道:“我是想说,我活了三十几年,并非无所事事,只拜师学了个医术,我也经历了许多,人生并非过的没滋没味。只是有的事儿,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你给我些时候,让我一样一样与你讲清楚。”
“好。”陆安晓本能的小心观察着苏叙的神色:“师傅,您若觉得舍不得,下回咱们再来看容婆婆就是,总归咱们也不着急回去。在京城里头住着,隔的就并不算远。我看容婆婆方才吃了好几块儿奶糕,想是喜欢的。下回来了,我再多做些。”
“不用。”苏叙摇了摇头,垂眼道:“容婆婆并不喜欢我时常来见她,她总说,她只要知道我好,我也知晓她好,便足够了,很不必时时刻刻在眼跟前儿瞧着。”
陆安晓一愣,蓦然间想到方才到了时辰,苏叙起身便要走的模样儿。薛容清亦是,即便眼中不舍,却还是连半句挽留的话儿都没有。
“我从前也不明白,我明明知道容婆婆跟我一样舍不得。”苏叙看出陆安晓不解,继而收回眼神看向街对面那支了摊子热锅预备的店家,又道:“容婆婆是我的容婆婆。我自小没了娘,是容婆婆带着我长大。你听敏丫头叫我六爷,是因着我上头有六个兄弟姊妹,我是里头最小的那个。上头的,早早夭折了一个,战死了一个,远嫁了两个,还有一个也不怎的见过,听说如今也是死了。”
苏叙自己说着也觉得好笑,扯了嘴角几分苦涩:“从前不觉得,现如今怎么听着这家子,都好像祖上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到了这一代一个个的应了似的。我小时候身子骨也不大好,时常有个病痛的,那药就没断过。我爹说是为我静心养病,就遣了容婆婆领着我到一处别院住下,毕竟我们家屋子多,院子多,想来扔出去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在那之后,我爹就很少来看我,约莫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清,大多都是我与容婆婆相依为命。不过他倒并不亏待我,日常的银钱也没什么缺的,也都有伺候着的丫头,因而想来也只能算是个没娘没爹的富家小子吧,那几年于我,除却病痛,倒也过的逍遥自在。唯一一点的,便是容婆婆做饭并不很好吃,我不大爱吃,总觉得苦。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容婆婆从别处寻了来的药膳方子,比平日里的菜式不知道要麻烦多少,为的是我的身子。我到现在都记得有一回我发高热,请了大夫吃了药也不见好,那大夫都说是不中用了,容婆婆就抱着我,嘴里头又是菩萨又是佛祖的,怕是连我家祖宗她家祖宗都拜过来了。我知道容婆婆自来很不信那些个,她信的是自个儿的命数是得在自个儿手里头攥着的。后来我问容婆婆,容婆婆说事在人为,可尽了人事手足无措的时候,方才只能信了天命了。她说她那会子只想要我活着,只要能活下去,无论天上地下的,就是阎王判官她都能拜。从那之后,容婆婆便成了那每日里吃斋念佛的。她说那一日她拜了许多真神,也不知是哪一尊起了效用,索性一并拜了,总比许诺了不应话儿的强。再后来,就遇着了我师傅。现在想想,当真是好像神仙下凡似的。我容婆婆原先还有些不信,毕竟见了许多大夫,可没成想几剂药吃下去,还当真好转了许多,也不咳嗽了。我师傅说他能治好我的病,只是要带了我走。我容婆婆想了一夜,次日里红着眼睛给我收拾包袱。我那会子不大懂事儿,哭着闹着不肯,容婆婆还打了我。那是容婆婆第一次打我,她向来对我都是极温和的。她说有人能保了你的命,你还不当好,容婆婆又不是死了见不着了,就安稳在这儿。如今又不是叫你上战场杀敌,抑或是做些心怀天下的大事儿,若是自己的命都保不了,便是容婆婆自小教养你的不是,容婆婆就是如今一头磕死的在这里,也再不要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