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远并未供出有其他同伙,且当日私盐一事已然判决,后对于越狱一事也只说是当日傅家的旧人,零零散散想是报了几个名头,却也没多大用处。总归是个死,草草结案,终是下了判决。
当日陆安晓用熏香迷晕了虞清,走前终归是想起应了傅临远的话,留了字条在旁给虞清,搁在她的床头,上面写明了自己的住处。
只是对于虞清当真会让人来递了信找,陆安晓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当日,依着信上所说,陆安晓叫人架了马车,与府里头的人只说是出去逛逛,随即到了信上写的地址。见到虞清的时候,她一身素衣,发间只坠了个流苏簪子,木兰花儿形状的,少见的清雅打扮。
“师姑的簪子很好看。”陆安晓立在门前笑了笑。
“是他送我的。说起来好笑,认识了他那么多年,他好像也就送了我这么一样能睹物思人的东西。”虞清目色平淡,侧身道:“进来吧。”
陆安晓点了点头步入房内,四下瞧了一眼,方才将眼神回到虞清身上:“师姑好像瘦了一些。”
虞清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面上略带了几分笑意:“这肚子里头的,很是折腾人。这几日什么都吃不下,总归吃什么吐什么,刚吃了点儿就吐,难受得很。”
“想来都是这样过来的,过了这个时候想来就好些了。”陆安晓抿着嘴角将手中的几个包袱放在桌前一一打开,一面说道:“这几样,是补养身子的吃食,我约莫选了一些,都是对有孩子的女人家极好的。想是这几个月师姑约莫会不大想吃东西,可好歹为了孩子,多少补养补养,总是没错的。还有这边,我又买了些干果蜜饯儿,也不知道师姑爱吃什么口味,所以就都选了一些,师姑且挑着自己爱吃的,不必强求。”
“多谢你费心了。”虞清将茶盏推到陆安晓跟前儿:“别站着了,来,喝茶。要不要再来些点心?”
“师姑别忙了,也坐吧,我一会儿就要走的,不久留。”陆安晓摇了摇头落座,低头茗了口茶,见虞清落座,方才说道:“师姑这些日子就住在客栈里头?”
“嗯。”虞清抿了抿嘴角,伸手捂着面前的热茶,垂眸道:“这里挺好的,也算是街里,吃东西抑或是想买点儿什么,出门就到了,都很方便的。”
“那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头。师姑现下一个人且不说,做事行动还都方便。可日后若是孩子生出来了,总归是要有个安稳些的落脚处,不能一辈子住在客栈吧。”陆安晓略蹙了眉头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了纸信封递给虞清:“这是上回你和傅大哥租下那处的房契。我私心想着,这也算是您和傅大哥生活过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只是若是我,每日里瞧着,至少有个念想,就像是师姑的木兰簪子。这处虽说不如现下师姑住的这处那样方便,可我已然遣了人过去伺候,日常打扫做饭之类的,都不必师姑烦心。师姑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也与他们说就是,没什么好客气的。这两人原是先前就在傅家伺候着的,人很衷心,年纪也不算大,而且是两口子。一夫一妻,这样没什么坏处,多少要安分一些。”
虞清低头看着面前的房契,一时有些怔愣:“安晓……”
“还有这个。”陆安晓不等虞清开口,便又将另外一个包袱往前推了推;“这个里头,是一些银钱,也不算多,至少……”
虞清回过神来,连忙推阻道:“真的不必了,我都有的。”
“师姑您有,是您的事儿,只是钱这种东西,多了总比少了好,哪里有求少不求多的道理。现在且不说,日后有了孩子,用钱的地方且了去了。”陆安晓神色淡淡的看向虞清:“我知道傅家树大根深,傅大哥不会亏待了师姑,总归是会给师姑留好退路的。所以这钱,师姑愿意用就用了,不愿意的话,给了那下头候着的乞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至于住处和里头伺候的人,都是我私心里想着安排的。师姑若是不喜欢,自然都打发了去,总归不叫我知道就是了。”
虞清抬头定定的看着陆安晓良久,转而笑了开来,苦涩道:“安晓,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我。”
“讨厌。”陆安晓并不遮掩,反倒极自然的点了点头:“只是我应了傅大哥,会照顾师姑。我答应别人的事儿,不想食言。况且我觉得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他没理由为你们犯下的过错付出什么。”
虞清沉默良久,眼中湿润,半晌,噙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谢谢你。”
“师姑客气了。”陆安晓搁了手中的茶盏,正色起身:“那师姑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改日若是得空了再来看师姑吧。”
“安晓!”虞清猛然起身,看着陆安晓正欲开门的背影,犹豫着轻声道:“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跟你说声对不住,不是为了你给我的这些。”
顿了步子的陆安晓,身子像是定住了一般,连靠在门把上的手都没动弹,随即深深吸了口气。
“师姑,我先前与你说过,我能理解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所以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不计较任何的后果。我甚至觉得师姑您很勇敢,也很伟大。我佩服您,因为我自认,您这样的勇气是我所做不到的。而这世上的女子,或许浑浑噩噩活了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让自己愿意这般付出的男子。师姑何其幸运。”陆安晓缓缓转过身,定定的对上虞清的眼:“只是这不代表,我能够原谅您做的那些事情。对我师傅也好,对我,抑或是我二姐姐。对不住的下一句,不是一定得接一句没关系,师姑您说是不是?”
虞清愣了愣一时语塞。面前的陆安晓,已然不是她当日初见时,温吞着像是团棉花似的小姑娘,而是在一旦触怒的时候,便现了满身的锋芒,没有丝毫退缩恐惧的女子。
“师姑别送了,我走了。”陆安晓冲着虞清颔首,算是全了礼儿,随即方才转头开了门。只是又停住了动作,再回过头时,眼中略带了几分方才没有的柔和:“您会生下孩子的,对吗?”
虞清想都不想便点了点头:“这是我和临远的孩子。不管临远在不在,我都也会生下这个孩子,抚养他长大。”
“或许站在正常的角度上,我该劝您不要生下他,该告诉您一个女子的人生很长,没必要为了一个连婚礼都没给过你的男子,就生下孩子捆了自己一辈子,叫旁人瞧着在背后戳脊梁骨。”陆安晓垂眼想了想,自己又笑了:“只是好像就算是我这么说了,您也不会听我的。”
虞清微微笑了笑,沉声道:“安晓,你这话说的不对。在我心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不需要你所谓的婚礼,我也不觉得生下他的孩子就是捆了我的一辈子。我觉得很幸福,因为从此以后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我,他也不会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考虑犹豫,而忽视我。我能感觉到,他会陪着我,看着这个眉眼或许跟他很像,也可能跟我很像的孩子生下来,然后陪着我们一起。这个孩子姓傅。”
“好吧。”陆安晓不置可否的送了耸肩:“那就好好照顾他,带他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