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子回到府内,即叫来几家店铺掌事儿的。
唐家当日靠着米业发家,在北边这一片儿也算是能说得上的。唐老爷子吩咐了将那几家铺子里头能流动拿了出来,均换成银票。底下几个掌柜都是跟着唐宏多年的老人,虽说现如今明面上都瞧着唐祈当家,可是只要唐宏一开口,底下的人自然是连疑虑都不敢有就去照办,甚至少有再去告知唐祈的。
一切安排妥当,唐宏没有片刻的耽搁,到了信上所说的茶社,便见来人已然等在约定的位置。唐宏将信笺搁在桌上,来人便已然明了,话未多讲,便起身在前,二人一路骑马至一处山边上的茶社。此处人迹罕至,虽说在京城生活多年,只是唐宏一路瞧着却是愈发陌生,若是没有前头来人领路,自己怕是很难找到。
唐宏原本以为傅临远另有安排,却意外的看见这个四处官兵拿着画像搜查着的逃犯,悠然自得的坐在窗边喝茶,还探头冲着下马之后四下打量着的唐宏挥了挥手。
“唐叔好。”傅临远并未起身,却伸手为唐宏斟了杯茶。
“你倒不怕。”唐宏笑了笑。
“我知道现下全城都在通缉我,可就是有官兵来抓到了,左不过也是个死。我现如今落魄至此,原本什么都没有,还能更差些不能了?”傅临远缓缓搁了茶盏。
“你能出来,是你的本事。”
“唐叔是不是觉着,我永远出不来了?”
“怎么会。”唐宏笑了笑:“你不是定了斩首吗,总归是要出来的。”
傅临远低下头并未回话,只是低声道:“我要的东西呢?”
“安晓在哪里?”
“唐叔,现下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傅临远微微一顿:“我原先还以为我手里的把柄并不算重,或许唐叔您并不当回事儿,我也就没有了与您谈话的筹码。可是既然您来了,我的胜算自然也就大了几分。想来……若是这件事情叫京城里头的亲贵们知晓了,陆家三姑娘乃是陆家夫人与唐家老爷子所出,该是多大的消息呢?”
唐宏咬牙:“你如何知道的?”
傅临远垂眼,一字一顿:“唐叔,我要的东西。我先问的。”
唐宏深吸了一口气将包袱放在傅临远手边:“这是我现如今能拿出来的全部。虽说比你要的差了一些,只是我已经尽力了。”
傅临远并未打开,只是冷冷道:“我要的是现银。”
“你要的急,我一时间也换不出那么多来。更何况你还要赶路,身上放那么多现银也不方便。但是你大可以放心,并不是一家银庄,所以你可以选择。更何况都是些大号的银庄,你不用怕兑不出。分散开来都是些小钱,不会引起注意,因而多少要保险一些的。”
“嗯,唐叔做事妥帖,我还是很放心的。”
“东西给你了。”唐宏目色一凝:“现在我可以见安晓了吗?”
“唐叔如今这样担心安晓妹妹,却不知道这么些年不管不问是怎么过来的。”傅临远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这边请吧。”
唐宏跟在傅临远身后下楼,方才瞧见茶社的下面还有一处地窖,入口藏在柜台后头,也不见傅临远立在柜台前做了什么,门方开了。地窖并不算深,沿着阶梯方下,上头开着的天窗隐约能透出光亮,一览无余。里头空无一人。
“傅临远,你什么意思?”唐宏微微蹙眉回头。
“没什么意思。”傅临远缓缓转身:“唐叔,落败傅家,有您的一份力吧。”
唐宏愣了愣,转而笑道:“傅临远,我到底当日与你父亲有些渊源。你父亲若是见你将傅家做成那般,该是寒心的。”
“寒心?”傅临远似笑非笑:“他有什么资格寒心?他太过心软,什么诚信良心,值几个钱?傅家在他手中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是唐叔您看到了吗,傅家在我的手里,没有人能威胁得了,我一天能入账的钱比他半年都多。说起来,他还应该感谢我才是。我出了力,反倒叫他顶了个好名头。”
“我想,你父亲一生为善,要的不是你说的这些。”
“那他还想要什么?他喜欢捐钱建学堂,我用他的名字建了那么多学堂,让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学上。他想让穷人吃饱饭,我每月在傅家门前施粥,开药堂赠药看病,他还想要怎么样?!”傅临远长长出了一口气:“可是我比他做的好。我做了这些,可是我还是能让我的家人过的富足,我还有时间能够陪伴他们。可是他呢?辛辛苦苦赚了那么多钱又怎么样?他考虑过我和我娘吗?我娘重病在床上的时候他有看过一眼吗?嘴上的关心和事后的悔意有什么用,他就是跪在我娘的牌位前一年,两年,一百年一千年都换不回我娘。他把他的时间都给了他所谓的善,有什么用?!”
“所以你这算是报复?”
“不算是。我只是想让他看看,他不重视的那个儿子,如今是怎么将他的傅家发扬。”傅临远微微笑了笑:“还有,我怎么让毁了傅家的人,一个,一个的付出代价。”
陆安晓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下身酸痛的几乎动弹不得。虞清下手极准极重,针针都是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却又不至于有什么后遗症,只是腿伤钻心的疼痛的确切切实实的,比陆安晓当日不知阴毒了多少。
窗外日出初晓,隐约透着几分光亮。陆安晓挣扎着睁开眼,缓慢的四下瞧着,似乎并不是当日虞清关住自己的屋子。手上攥着的刀是陆安晓强撑着做起身方才瞧见的。刀上有血,正对着的是躺在一旁的人。陆安晓认得,正是当日唐祈与陆安歌成亲时,立在正位极欢喜的男子。
陆安晓本能的慌张丢了手中的刀,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大门被踹开,光亮中隐约印出一道人形。陆安晓不自觉的眯了眼睛,待看清时,那人已然跪在了唐宏的身边。
此时的唐宏已然没了气息,睡着了一般。只是腹上蔓延开来直到地上已然凝固的血迹已然昭示。
“唐……唐祈哥哥……”
陆安晓腿上的疼痛让她没办法动作,微微伸了手,却怔愣着看见自己满手的血迹。
“我不知道……”陆安晓几乎苍白的解释,却说不出其他话来:“我真的不知道……”
唐家老爷唐宏过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只是事发突然,直到唐家将当日迎娶的大红绸子落下,一应换上了素白,众人方才确知。唐家老爷子在世时在京城颇有几分贤名,因而前去吊唁的人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