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晓并未转身,只是哑着嗓子说道:“可是徒弟的师傅怎么就不知道,她相信她的师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相信她的师傅是这世上最善心慈悲的大夫。”
“可他不是。”
“他是,我说他是他就是。以前是,现在是,以后都是。”
苏叙静默了良久,方才低声道:“晓晓,虞清去找过你,对吗?”
陆安晓愣了愣,只是低下头没说话。
“以血入药,可证亲缘。当日是我年少,见过这世上太多亲人之间分崩离析,很多不解,因而总想要证明什么,还想帮别人证明什么。可是后来我明白了。并不是一定付出生命才叫亲情,也并不一定不愿意付出生命的就不叫亲情。”苏叙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过她会去找你,从我看到陆安歌身上的毒开始我就知道。这世上除了她和我,没别人了。但当时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会这样,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很对不住。”
“我不是为这个。”陆安晓猛然转过身,已然哭花了一张脸:“我知道您不让我去原是为了护我,不叫我去淌这个混水。我也知道如果这回没有我,您也可以解决这件事情。可是我就是想让您明白,我不用您保护,我还可以保护您。”
“如果这回陆安歌身上当真中了毒,你这还是保护你自己吗?”苏叙避开略有些粗糙的指腹给陆安晓擦了眼泪:“这是我的错,是我的,我就该认,该弥补。为了我,不值得。”
“值得。”陆安晓摇了摇头哭腔道:“我相信您,没理由。就算这毒是您制的,我知道您不会无缘无故的拿去害人,您一定有您的理由,我从来没怀疑过。我也知道就算是我中毒了,我师傅也一定有法子救我,因为我师傅怕事儿怕鸡怕鸟,但他不怕面对他应该承担的错误,更不怕应对不该承担的错误。”
“多谢你。”苏叙抬了一双眼看着陆安晓:“能得到我徒弟没有理由的相信,我很荣幸。”
“不是徒弟。”陆安晓鼓着腮帮子别过脸:“是您说的,叫我走,还说以后都不管了,我记的清清楚楚的。”
“好啊,那我是不是也得趁着夜色碰着红豆糕坐在你房门前堵着你呢?”苏叙半带了几分笑意,面上却是认真的。
“嗯?”陆安晓愣了愣,脸上挂着泪珠,半晌方才反应过来,猛的伸手推了一把苏叙,哭的愈发嚎啕:“您如果以后什么都不问我就丢下我一个人让我走,我是真的会生很大很大的气。”
“比这次还大吗?”
“对。我会一直不理您的,您怎么跟我说话我都不理您,一直一直,一辈子都不理。”
当日夜里,当陆安歌被同样的方式叫醒,朦胧中她看着面前用一张极认真模样儿正对着她的陆安晓,已然没有了反抗的本能。
“二姐姐,我想了一晚上,我想明白了。”
陆安歌闭着眼强忍怒气翻了个身。
“我真的想明白了。”
陆安歌将自己整个捂在被子里头蜷成了个球,又翻了个身。
陆安晓见状,索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往床边挪了挪,一字一顿的说道:“二姐姐,我是相信我师傅的。”
陆安歌当下醒了大半:“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不确定,但是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师傅待我很好,他有一半儿的馒头包子,都分一半儿的一大半儿给我,就算他自己很饿,你都不知道我师傅有多贪吃。他不把我当女孩子娇贵着,他教我医术,教我养虫子,因为他说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能什么都不会,那样没意义,他不希望我成为那样的人。先前还没遇到师傅时,我不知道我这一辈子该怎么过,我觉得怎么过都是一样的,因为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可我现在知道了。”
陆安歌不屑接口道:“知道什么?养一辈子虫子,吃一辈子包子馒头?”
“养虫子很好呀。”陆安晓抿着嘴角说道:“二姐姐,我师傅说过,人活一辈子,三餐皆八分饱,然后能做好一件事,那就很好。这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容易。我想做我师傅说的那种人。”
“都是你师傅说你师傅说的,你自个儿就没有什么说的?”陆安歌蹙了眉头转过身:“丫头,你想过没有,这是你师傅的一辈子。你师傅,他想这么过来着,他没意思。可这并不代表,他教了你,告诉你这样好,你就一辈子也得这么过。你还没看过这大千世界,还没见过那里头的趣儿呢,你怎么知道你这辈子就要这么过了?”
陆安晓扬了下巴转头看向陆安歌,眼中晶亮:“二姐姐,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只知道,人不能贪心。我试了这一种,我觉得很好,这是我的运气。人的一生很短,想要做好一件事情需要很长的时间。我知道我想跟我师傅在一起。所以吃馒头包子也行,不见那大千世界也行。”
陆安歌想了想未置可否:“你现下这么想,以后不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很多事情,我都不懂。我笨,我得别人教我告诉我,否则,那些我想不通的,我就永远都想不通。”陆安晓缓缓垂了眼皮:“但或许就是因为我不懂,所以我比你们看的轻松。我知道,他对别人没这样过。就对我。所以他这样对我,就已经很足够了。”
三日后,唐陆两家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