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晓瘪了嘴:“师傅这样的人,怎么也跟这世上旁人想的一样。”
“师傅怎么样的人?有血有肉的,也不过就是个人。一人一个唾沫星子,也是能淹住了的。”苏叙笑了笑温声道:“晓晓,这是师傅能想到的,一个女子最好的未来。”
“我以为师傅会不同。”
“晓晓,人活于世,不同……并非什么好事儿。”
“我不懂。”
“这子子孙孙的,究竟是千秋万代的传了下来了。当爹的告诉儿子,儿子告诉孙子,孙子告诉重孙子。世人都是这般,又怎么会是错?”
“许是世人愚钝呢。”
“晓晓,这话冒昧了。”苏叙略蹙眉,半晌却又扬了嘴角:“师傅曾经也觉得,我与旁人不同,便是旁人家的错,是他们不懂,他们都在随波逐流,活着很是没趣儿。只是晓晓,每个人都是一个自己,每个人那心里头都有一隅,是自私想着自己为了自己。不算计的过精就好了,又怎么会傻?因而,这真正的大智慧,并非强加自己一定与人不同,而是各种不同的人顺应相较,便是大同了。”
“师傅,我不如旁人家那样聪明,有的事儿您说了,我并不能当下就想明白。您能等等吗?等我想想。”
苏叙点了点头,回身坐了下来:“好,不急,你想着。”
“您不走。”
“不走。”
陆安晓抿着嘴角狐疑的看了一眼苏叙,索性抱膝坐在门前,背对着苏叙用身子堵住门口。很多年之后苏叙都能想起那日夜色下陆安晓小小的背影,仰着下巴,月光映着的那半张小脸上有他曾经所熟悉的倔强和不服输,很是有趣。
苏叙习惯性的端起手边的茶盏,却发觉里头并未准备茶水。放下的那一刹那轻轻的一磕,陆安晓便回过头。
“师傅,您是要喝茶?”
“哦,没事儿。”
陆安晓说话间便利落站起身,几步走到苏叙跟前儿拿起茶壶:“您等着,我给你倒热茶去,就回来。”
“不用了。”
苏叙话还没说完,陆安晓便小跑抱着茶盏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就见陆安晓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进门的当下,惊慌的对上苏叙的有些意外的模样儿,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师傅……”
“你急什么?”
“我怕您走了。”陆安晓低低应了一句,给苏叙倒了茶,双手捧了去:“师傅,您喝茶。”
苏叙低眼瞧见陆安晓虎口通红的,接过茶方才蹙眉问道:“手烫着了?”
陆安晓连忙收回手搓了搓:“没关系。方才跑的急了,溅上的。”
“手给我。”
“没事儿,我自个儿一会儿……”
苏叙冷了声儿,将茶盏往一旁搁了,正色道:“拿来。”
陆安晓本能的伸出手,感觉到手指间熟悉的清凉,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傅,您是生气了?”
苏叙抬眼对上陆安晓红了眼眶,又好气又好笑:“你为我倒茶方才将手烫着的,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陆安晓闷声道:“师傅,我怕您觉得我麻烦,到时候您该真的不要我了。其实不是的,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不用您烦心,真的。”
“晓晓,其实,你不必这样懂事。总是为旁人编一个周全的理由,委屈自己。为你爹也好,为你大姐姐也好。”苏叙收了手中的药瓶,沉声道:“师傅不带你走,并非因为觉得你麻烦。师傅是怕你后悔。你要知道,师傅连自己的小半辈子都没过明白,又怎么能决定你的。”
陆安晓笑了开来:“师傅,就是后悔了,算我的,不算您的。”
“这是孩子话。”苏叙瞪了陆安晓一眼:“若真有一日后悔了,哪里又有回头药给你吃去?”
“可是我并不想像那些女子一般那样过生活。同我娘一般,一辈子都在等。等长大,等出嫁,等生孩子,等丈夫,等老等病,等死。”陆安晓拽着苏叙的衣袖跪了下来,略扬了下巴正视着苏叙:“晓晓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只想好好与师傅学医术,日后能够救人、帮人。师傅若不是因着厌烦我,是为我好,师傅怕我后悔,因而现下师傅不应,那我便不怕。我只知道,未曾经历过,只会懊悔一辈子。现下师傅应了,就是日后后悔,也是因着经历了。总归人就这么一辈子,到底也比空空守着那么个再来不及实现的愿来得好。”
陆安晓规规矩矩的俯身一礼:“师傅,求您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