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昏昏沉沉之中,铃木铃花突然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针刺感,于是她突然惊醒了过来,“谁!”
“夫人,是我。”
妖怪侍女轻柔地捧起了女人一袭长发,把那些顺滑的发丝扎好避免被温水沾湿。她用两个手掌大的木勺舀起一捧水,从女人纤长白皙的脖颈处轻柔地浇灌了下去。
水珠从线条优美的长颈缓缓流下,偶尔凝成一两颗晶莹剔透的透明珠子在细腻的皮肤上黏坠着迟迟不愿落下,离开那片柔软滑腻的肌理。
热水蒸腾上来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那张艳丽精致的容颜,但是那染红的绯晕仍然依稀可见,衬得莹白细滑的皮肤更加诱人。
动了动身体,铃木铃花转过头看了侍女一眼就又转过了头,她抬起手按抚了一下蹙起的眉头,屈起的手臂线条上便不时有水雾滴落,似乎是那滑嫩的雪肤被热气融化了般滴下甜美的琼脂浆液。
坐在热水之中太舒服了,她竟然睡了过去。
垂下眸看了看收回来的手,铃木铃花把手掌在自己面前摊开,那用握着□□刺进人类皮肤的触感太真实了,以至于醒过来之后铃木铃花都不觉得是一个梦境
。
她似乎梦到了斩杀一个男人的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铃木铃花觉得那个紧握锋利刀剑,披着长发的温丽女人长得很像十六夜——
或者那就是她。
铃木铃花又想到那天十六夜走进来说愿意把孩子献给她的场景,女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呵出的气吹散了一点腾雾,从朦胧的白雾之中隐隐约约地展露出美丽绝艳的脸蛋,即使神色浅淡,也依然勾魂夺魄。
她拒绝了那个匪夷所思的请求。
照顾杀生丸那么久,铃木铃花对那个孩子的看法也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天生无情到现在的外冷内热,她到底是在杀生丸身上付出了大量心血,而他给予的反应也证明铃木铃花没有白费那些付出。
看着那样早熟听话的男孩渐渐长大,铃木铃花是浮出了一点想要一个孩子的念头,但也没有那么地渴望。
她还不至于逼着别的女人替自己生一个孩子。
妖怪的想法太直接了。
犬大将发现她想要孩子了,就直接开始想方法。就算他能够治好铃木铃花的不育,也担心铃木铃花的身体承受不了生育的痛苦,所以他干脆想到了借腹取子。
然而铃木铃花完全无法理解。
孩子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度过寂寞的陪伴者,她只是太孤独了所以产生了一些念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铃木铃花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如果真的完全由她来养育一个孩子,铃木铃花没有信心把他教导成为一个强大优秀的健全生命。没有这个能力,就不应该去构想完成不了的事情。
即便她和犬大将真的有了孩子,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也许会感到高兴,但是那个继承了一般妖族血脉一般人类血统的孩子呢,他会永远生活在人类和妖怪之间的夹缝之中,如果他们不幸死了,谁来照顾他,哪一方愿意收留他,他永远都得不到认可。
光是想象着那一幕,铃木铃花就觉得可怕。
她是一个在妖怪国度生存的人类,不过铃木铃花很幸运,这里的首领很喜欢她,所以她能够生活得很好。
可是在这个地方,她仍然是一个异类。假使有一天铃木铃花回到了人类的世界,存活了漫长时间不曾衰老的女人依然会是一个异类。
对于她这样已经拥有健全心志的成年人来说这就足够沉重了,何况是对于一个刚刚来到这里的新生命。
如果铃木铃花能够生育,她也不会为犬大将生下孩子的,她不想为了满足大人的念想牺牲孩子。
所以她也不会同意让十六夜替她生下孩子。
这太荒唐了!
于是铃木铃花拒绝了,她知道自己拒绝的不是十六夜,而是能够决定她生死的犬大将,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
。
然后银发尖耳的强大犬妖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默许了铃木铃花的拒绝。
她选择了摇头,犬大将自然不会再把另外一个人类留下来。在离开西国之前,十六夜向铃木铃花请求赠予她一样事物……
蹙起眉头,铃木铃花扔掉了那些纷乱的思绪,半靠在木桶边缘轻闭上眼睛,十六夜的出现给予了铃木铃花一个警钟,她可能被替代掉,或者像十六夜一样被人背弃。在舒适的水温之中放松自己的思绪,铃木铃花又渐渐昏睡过了过去。
看她合上了眼,侍女轻手轻脚地放下了手中的木勺。
睡梦中,她再一次听到了那些细碎的声音,像是在喃喃低语着什么,半是祷告半是祈福混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其中有一个女声最为响亮也最清晰——
“铃花。”
被这倏地在耳边响起来的稚嫩童声惊到,半睡半醒之间铃木铃花顿时就睁开了眼睛,她飞快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来人,然后又更快地转了回去,“出去!”
穿上人类制作的月白衣衫,容貌精致但是神色冰冷的银发男孩身上也多了一分烟火气息,绯色的花纹绣在他的衣裳上为清冷的气质增添了一些亮色,与他平时常穿的那种冷酷无情的素衣风格不同。
即使铃木铃花知道他还是个孩子,可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早熟偶尔也会让铃木铃花无法把他完全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背对着他,铃木铃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的侍女又去了哪里,她只好背着身把自己往下在水中沉得更深了一些,“……杀生丸,你先出去。”
她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并没有放松自己的态度。
听见了铃木铃花的话,杀生丸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就和他无声无息地过来时那样。等到他走出去了,女人才倒吸着气从水中站了出来,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匆匆披上了一件宽松的衣服。
直到现在铃木铃花才意识到,就算杀生丸不是她的孩子,她对杀生丸的态度太放纵了一些。
他再次走进来的时候,铃木铃花正凝着眉看他,“杀生丸,以后你要是进来就先敲门,你不应该直接走进我的房间里。”
那双还有些圆润的金色兽瞳眨也不眨盯着铃木铃花,眼睛的主人仍然维持着那副冷淡的神色,不过因为年幼那淡漠的气息大打折扣,“父亲不敲门。”
“那是……”她擦得太匆忙了没有把自己的身体擦干,所以身上还沾着一些水渍,在衣服上沾湿了一块一块,衣料渐渐变得半透明紧紧黏在女人细腻的肌肤上。
不舒服地皱了皱眉,铃木铃花直接问起了杀生丸,“我们以后再说这件事情,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父亲受伤了。”
“什么?”
注视着女人顿时紧张起来的神色,杀生丸不自觉地闪了一下眼睛,他刚要说些什么,铃木铃花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下去:“怎么会?为什么会受伤?他……他在哪里?”
在铃木铃花询问的时候,杀生丸一直紧抿嘴唇,停顿了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他想要见你
。”
“……大将在哪里?”
这次杀生丸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在铃木铃花迈步要走的时候拉下了一件厚实一点的大衣,幼小的妖怪施展着初学的妖力把那衣服罩在了铃木铃花身上。
女人微微一怔,然后披好那件外衫轻叹了一声:“谢谢。”
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拉住了铃木铃花,杀生丸收起了妖力之后那只手就和普通的孩童的手没什么区别,幼嫩纤小,紧紧地握起来也圈不下铃木铃花全部的手指。
于是铃木铃花只好主动穿进了杀生丸的手掌之中回握了他,直到他们的手紧紧相扣,杀生丸才带着她走了出去。
穿过长到无尽头的走廊,铃木铃花跟着杀生丸从寂静的地方逐渐走到喧闹之处,看着人影稀少的地方渐渐被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妖怪填满,铃木铃花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她以前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那么严肃地思考过。
然而这个问题现在就摆在铃木铃花的面前,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想。
如果犬大将死了她要怎么办呢?
手指尖一痛,铃木铃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后来她才反应过来是杀生丸在捏她的手指,他大概只是想要加紧一些力气握她,但是没有控制好力道。
被这疼痛扯回了现实,铃木铃花用力地反握住杀生丸,然后才移步走了过去。
“大将,那个该死的龙骨精竟然敢这样对您,请允许我们为您报仇!”
“如果不是那个因为人类,大将怎么可能会——”
“够了!”
随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铃木铃花的脚步不由一顿,但紧接着他就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先出去。”
他一定是知道铃木铃花过来了,而她现在也找不到可以回去的理由。
“……大将。”
走进去,铃木铃花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犬大将,他俊美倜傥的模样看上去与平时毫无异样,金色的眼眸在转动之间依然流光溢彩,扎起的银色马尾也依然绚丽迷人,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脸色微微苍白了一些,铃木铃花都察觉不出他受了伤。
但是这比她预想中的样子好了太多太多,铃木铃花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犬大将一眼就看到了铃木铃花,不过他还是先侧过头看向拉着铃木铃花手的银发男孩,“杀生丸,你先回去。”
看着他的身形未动,犬大将无奈地皱起眉,“杀生丸。”
听出父亲话中的严肃意味,杀生丸停顿了一会儿才在看了铃木铃花一眼之后,松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杀生丸完全离开,犬大将终于按捺不住地咳出了一口血。
在反应过来之前,铃木铃花就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扶住了犬大将的身体为他擦拭嘴唇边的鲜血
。
“大将!”
“我没事。”犬大将深深吐息了一口气,他抬手搂过了铃木铃花,“我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铃木铃花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犬大将的神色却依然凝重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看得铃木铃花心下不安。
“大将,你想和我说什么?”
盯着铃木铃花看了一会儿犬大将的眸色微暗,他张了张口最终又紧闭上嘴巴,只是一边伸手顺抚着铃木铃花微湿的头发,一边默不作声地陷入沉思。
沉默许久,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铃木铃花。
乖乖地接过那个散发着荧光的物件,虽然铃木铃花现在并不想关心这些事物只想知道犬大将的情况,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之下她还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从龙骨精身上拿下来的。”感觉到与这物件同源的妖力残留在他体内作祟,犬大将眯了眯眼睛,是他赢了,但是他也受了极大的代价。
不过他不得不这样做,他必须得找到一样能够压制铃木铃花体内妖力的事物。
问题是他现在受了重伤,那么铃木铃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