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人回来了?”听着心腹的消息,杨渊源将手中文书放下,靠坐在椅背上,眉梢微挑,言语温和,“王家小子现在何处?”
杨渊源瞧着与往常无差,但心腹却觉得,此刻的主子在憋着坏。
他斟酌着语言,“王二郎君回城后,身边只带了一个人,不是谢家二娘子,也不是在陈家待着的那个小子,是另一位年岁稍长的年轻男子,瞧着有些眼生。”
“哦?”杨渊源身体微微往前倾,“王家那小子,竟舍得与谢家的小姑娘分开?”
心腹心下无奈,他这主子看好戏的心思,不要太明显,“确实不曾见到谢家二娘子,属下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有好几拨人在暗中关注,为免打草惊蛇,属下没敢再深入探查。”
杨渊源挥手,待心腹退出了书房。
他这才揉了揉眉心,即使再无心无情,这段时日明里暗里的麻烦,也叫杨渊源有些疲惫,尤其是那个邢尚书,就像狗遇到骨头似的,逮着他不放。
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王玄之和道一。
他与两人之间,有交易、有恩情掺杂在其中,事情也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所以他时刻叫人注意王谢两家的动静,倒也说得过去。
另外几拨人嘛,越不过京里那几拨人。
杨渊源都不用去查,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一个无心无情的人,没有最简单的喜怒哀乐。
对这世间的一切,看得明白,但心里没有任何的波动,譬如近来在大理寺,诸多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旁的人听了,会有同情、共情等等心绪,但他只是按照律法,以及根据犯人所爱苦难,给了最中正的一个结果,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多数人的种种想法不一而论,最多在提到此事时,唏嘘几句,却不会为着旁人,做更多的事情。
再如他护着杨东亭,只是他知晓对方与自己血脉相亲,他应当护着而已。
但道一和王玄之在他看来,是不一样的。
道一更如自然的道法一般,多是凭心而动。这样的人,若是为善,则天下太平,若是为恶,则世道不安。
王玄之又不一样,他理解懂得他人的苦难,尊重敬畏着每一条生命,他有诸多情,也有义,不会盲目的同情他人,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他不能再以大理寺卿身份做事时,他断然舍弃多少官员趋之若鹜的官职,没有半丝留恋,推举自己上位,也不过是觉得他合适这个位置罢了。
虽然那小子什么都没说,但杨渊源看得分明。
王玄之想护住的,是世间的每一寸角落。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让个世道变好。
或者是王玄之整个人,都是以爱堆积出来的,他的每一寸骨血,都在一点点的浇筑着这个世间。
思及此处,杨渊源忽然有点期待。
一个以爱行走在世间的人,能开出何等惊艳世人的花朵来。
王玄之回京,关于他的各种言论,在各家院中絮絮低语着。
“......”
“啪!”空荡的太极殿内,一道白玉镇纸在王玄之脚边,如冬日冰霜随心凝结的冰花,伴随而来的,还有高座上位的圣人的震怒,“王玄之,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圣人的胸膛起伏不定,手里握着另一块镇纸。
王玄之抬首又垂眸,“太子之事,乃是下臣抓到‘五字部’一个活口,对方招供的,兹事体大,下臣不敢耽搁,亦不敢传信,但同道一商议,她继续查‘五字部’下落,下臣回京同陛下禀告。”
圣人喘着粗气,竟从太子的事上分了神,“道一......,可是谢家二娘,也是安道你的未婚妻,她不过是一位小小的女郎,如何能担此任?”
王玄之头压得更低,脊梁直挺,“回陛下的话,世间女子多因世道,而困于内宅之境,但她们能定后宅,如男儿安前院,可见世人皆有其可取之处,焉知女子走出后宅,不能大放异彩。”
见圣人没有回应,王玄之又道:“下臣还有一事,需和圣人请罪,出京之前,圣人交给下臣的令牌,如今在道一的身上,请陛下恕罪。”
圣人:“......”
圣人一时竟没了脾气。
他能让王玄之现在去将令牌追回吗?
道一的本事,他三年前见过,记忆犹新,这样的人放出京城,与鱼入深水有何区别。
但该有的愤怒还是要有,圣人的威严不能失,“大胆王玄之!”
王玄之从善如流的行礼。
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