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容易打住。
“你说得对......没有人是早该死的。我也是。只有一个人,是早该死的。不是吗?”
“......”
“我说的是谁.......你会明白吧?”年轻的公子有了一种循循善诱的意思,“如果不是他,如果他一早就死了,你说,你何至于会如此孤单长大呢?你何至于,会继而连三受到惊吓,又何至于会如此懵懂,对自己一无所知呢?”
“是啊,”少年讲的语速飞快,但是却克制不住言语中的颤抖,“我若是.......我何至于被你诓骗?我何至于被那位成大人诓骗?我又何至于,连累奇奇身亡?我又何至于,连累赵帛,连累徐长生,连累月小鱼如今困顿大牢?”
伙计吓得不轻。他有些颤抖。
还不如不听到。这些是什么?身亡,大牢?大人?诓骗?
伙计觉得,自己如果要保命,是不是应该先割掉耳朵?
少年气的发抖,继续言语那些要命的东西:“如今想想,最应该死的,难道不是你?”
“嘘——”那公子发出一声噤声的调子。
他似乎做了个什么动作,在问少年:“你若是再说下去......就有人还要送命了.......”
少年果然闭了嘴。
伙计真的不敢睁眼了。
可是谁都看得到,明明守着火炉那么近的小伙计,如今似乎冷到浑身发抖。
那公子又是一阵轻笑。
到如今,小伙计现在才对那个从头到尾只发了一声尖叫的少女感同身受了。
这个看着温和无害,又举止斯文的年轻人,很是可怕。
像个说书人中言语的笑面虎。
笑面虎,装的再像一只猫,再如何软绵撒娇,也不会有人蠢到想把那虎来当猫耍弄。那猫的舌头,舔一下脸,痒痒的,很可爱。
而若是虎着一下脸,半条命可就没了。
这个年轻的公子,就像个笑面虎。
......
笑面虎既然是带了个笑字,那就把笑面这两个假意的意思贯彻一番。
朱成良这是直接用小伙计的命来威胁容小龙了。容小龙闭了嘴,无声的接受了这个威胁。这个威胁虽然不轻不重,可是有什么关系?朱成良觉得,别说用一条人命,哪怕他现在手里握个兔子,为了救那一只兔子,容小龙也会适当配合他的。
这不是心慈手软,不是假慈悲,也不是维诺,而是善良。
容小龙是个善良的人。哪怕他从小没少在山林中抓过野兔子,烤过野山鸡,但是他依然见不得有人毫无理由的,活生生捏死一个小动物。包括人。当然包括人。
.......
“你知道那里是哪里?”朱成良指着一个方向问。
容小龙没有看:“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是问你,”朱成良说,“我再问他。”
“.......”
接下来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沉默长久到小伙计以为他们三人都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茶摊。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可是走了就好,走了就好。不要再去管茶摊的茶水是不是煮干了,也不要去管那水面下到底藏着什么,也不要再去理会和询问那个失去孩子的妇人到底有没有去想过舀干河水去寻找自己孩子的身体........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没有在生死关头逃过一劫重要.......
小伙计在黑暗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然后慢慢睁眼,却在看到眼前的笑脸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尖叫声和那个少女如出一辙,都是脱口而出无法自控,然后立刻堵住嘴。
不仅如此,小伙计反应甚至比李奇奇还要剧烈:他仰面朝天,摔了下去。
.......
朱成良非常冷静地看着这一幕滑稽戏一样的场景。
不过他如同一个不曾在意的观众,从始至终都没有入戏,而是一直端着一副礼貌性的笑脸。
小伙计仰面朝天,瞪大一双眼睛,不动,也忘了爬起来。
他就那么呆愣的和弯腰打量他的那个年轻公子这样对视了起来。
那个公子见他好像不打算起来的样子,他就指着一个方向,问:“你知道那里是哪里?”
“......”小伙计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话原来是问他,所以刚刚的沉默其实他们那三个客人都在等他不再装睡......一想到自己自以为伪装很好的样子一直都落在三人眼中,小伙计觉得很尴尬。慌忙爬起来,才看向那边方向,“西,西边。”
“我知道是西边......”朱成良的耐心很好,“我问的是,你知道西边有什么?”
小伙计说:“西边有村镇.....田地,农庄......还有,还有皇陵。”
朱成良笑眯眯的:“说具体点。”
小伙计磕磕巴巴的,实在是不懂得什么叫具体,又是说哪个具体呢?如果是说村镇,那么具体的意思是说要说到村镇的每户人家吗?他又如何会知道呢?如果说田地,是要说清楚田地栽种的作物吗?他如何知道呢?
他只知道........
“小的别的也不知道.......就知道,那里原本是淮城王的封地,农庄也是淮城王府里的家人子......专门给淮城王府打理外来事物,比如收租,米粮,菜品,瓜果这些......那里还有一片竹林.......”小伙计说的实在是十分的详细了,不仅如此,他还在努力的绞尽脑汁,说的更加详细,“还有,还有......后来小世子不幸夭折,淮城王本就身体不好,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陛下悲伤不已,厚葬。把原本那片竹林划做了淮城王府的坟地。其实那本来就是淮城王的封地,淮城王的大世子和王妃就是葬在那里。后来原本应该世袭的世子出家,世子之位就留给了世孙承接.......谁知道,老天有些无情了。”
.......
李奇奇听到身边的容小龙忽然如同泄了力道一般,坐回了凳子上。
他还是紧紧握着李奇奇的手,这样一个下落,李奇奇也被带着一起坐了下去。
李奇奇读不懂容小龙当下的情绪。
只觉得他又悲伤,又欢喜。
容小龙确实欢喜。
因为他知道,这个小伙计,大概是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