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拥天下都不得展露笑颜。
俗人看看对方珠光宝气一身,再看看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想一想,其实都保暖就好。流汗和流泪,不都是水么?
一样的。
俗人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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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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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小龙有些恍惚。他记得当时和诚安禅师讲话。言语中听到诚安禅师以一种娓娓倾诉的语调和他说起他的师弟凉安。
凉安是朱成良的法号。直抚顶剃度,自褪下了锦袍,摘下了华冠,从此这红尘中就没有了一个朱成良。而红尘外,鸡鸣寺中,就有了一个凉安。
他说凉安出家之后,淮城的王爷一次都没有来过。不知道是畏惧淮城王还是人走茶凉的悲哀,凉安入寺之后,曾经的友人来的极少,更缺朝中之人。反而是和离的王妃经常会去。世子妃之后再嫁,又生了一个儿子,满月之时,夫妻俩一起拜会凉安,凉安为其抚顶赐福,保佑幼子平安喜乐,再无烦扰。
世子妃依然会去白塔寺礼佛。
凉安总是亲自送到寺门口,有的时候会送世子妃一本佛经,佛经上挂着一束新鲜的白兰花。
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佛果禅师于四年前的一个雪夜圆寂。他生前徒弟众多,分散天下。死前只把最后一个徒弟凉安叫到面前。叫他拜他,佛果说,‘我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我的徒弟怎么拜我,你便趁着我活着,现在来拜我’。
凉安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也慎重的拜了。
次日凉安清晨扫雪归来,照例奉茶,佛果已经圆寂。
佛果禅师活了八十四岁,牙齿没有一颗脱落,依然可以吃坚硬的杂米和白果。死后焚化,烧出了很多舍利,供奉在凉安出家前跪拜的佛塔里。
佛果禅师最终都没有为凉安正式剃度,因为他总说凉安红尘未了,可究竟是哪里没了,终究是没说。要凉安自己悟。悟出了就剃度,悟不出就继续悟。
凉安最终没有剃度。
他还记得.......他当时还曾经感慨朱成良,感慨他纵然出家十三年,到死了,都还是朱成良,而不是凉安。
感慨他还是困在这万丈红尘里无法脱身。
感慨他红尘未了,又疑惑他的未了红尘到底是什么。
.......
时间大概是最好的系铃人。时间可以不紧不慢地,有条有序地一一为容小龙解开当年似乎是永远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容小龙有点类似于自言自语的讲:“我原本以为.......他滞留人间,是因为有牵挂和不舍......其实当时我挺傻的.......他全家都没了,何来的什么牵挂和何来的不舍呢。”
李奇奇这个时候说:“朱成良......究竟是不是淮城王的那位世子啊?”
容小龙非常平静的看了她一眼。
李奇奇懂了。
李奇奇实际上不太知道更多的事情。
她当时就猜测过。
可是当时,她不确定啊。
她‘死前’对于朱成良匆匆的一面,朱成良是个寻常贵族公子的打扮。可是那个世子,不是出家多年了吗?
如果是这样,好歹也该是个和尚面目吧?
李奇奇借着这个不解打底,问容小龙:“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朱成良可能,有点古怪?”
容小龙看她,给她一个困惑的表情。
李奇奇继续说:“我爷爷告诉我.......”
李成查说淮城王没的很突然。而且没的很惨。
淮城王的长子老早就战死沙场了。第二个儿子不知道中邪中到了哪里去。在生了一个世子之后,就不管不顾出了家。连当时的世子妃都不要了。
淮城王死的突然,不过不意外。因为在此之前,淮城王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了。
死的意外的是那个小世子。
似乎是溺水死的还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直接一命呜呼,连太医都没来得及去请。就没了。
......
“坊间传闻是这样。然后坊间传闻中,从淮城王府抬出去的,是三具棺材。”
容小龙没讲话。
坊间,坊间。
坊间传闻先死的是小世子。小世子意外死了,淮城王才抑郁而终的。
可是方卿和知道的是,淮城王老当益壮,谋略过人。
容小龙知道的是,小世子其实是被活活勒死的。
而听方卿和含糊的意思,淮城王是大体是被一杯毒酒给送走的。
淮城王府抬出去的,何止之后三口棺材?
整个淮城王府上下,大辟。
非常干净。
李奇奇说:“和尚还要时间长头发呢。”
容小龙又看了她一眼。
李奇奇说:“我爷爷说,抬出去三具棺材,是老王爷,小王爷,和世子。可是。谁能保证,棺材里面装的一定是死人呢?”
容小龙又看她。
李奇奇又说:“你看我。我在棺材里,可是我活了啊.......”
关于容小龙和朱成良的相遇的过往,这一路上容小龙虽然不怎么愿意说,但是也断断续续含糊的大体说过。
李奇奇作为外人,听这个故事跟听戏本一样。
李奇奇自然要纠结细节:“那个朱成良如果是和淮城王府一荣俱荣的,那么第一,来不及长头发,第二,他怎么就能够预料到你会来金陵呢?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金陵呢......他能消息灵通吗?”
李奇奇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就像个兔子。”
容小龙又又看了她一眼,终于说话了:“你想说朱成良守株待兔吗?你要知道,守株待兔的那个农夫,最后可是饿死了。”
李奇奇说:“可是朱成良是鬼啊.......别说等你这个兔子一个月,哪怕是一年,都没有怕的。”
容小龙说:“你的意思是.......我其实就是他手里的棋子?”
这话太丧了。
容小龙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可是李奇奇不是这个意思啊......她只是非常单纯的想要分析这个事情罢了。
李奇奇慌了。
她甚至有点着急。
然后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声尖叫,当场把小伙计正准备出口的招呼声给呛了回去。
小伙计吓了一跳。他愣了好一会,视线一会儿看看路口等那个大冬天还手持折扇的华贵客人。一边惊讶发现,这边本来在窃窃私语的小两口,两张小脸,都是雪一样白。
什么情况?小两口私奔,被截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