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成风是寻短见的。而且是在人家姑娘和李家大婚的时候,挑的拜堂的时辰死的。良辰吉日来着。
南齐这边,迎亲送礼的,要算时辰。有的会在半夜,有的要在清晨,那年李家的长子成亲,吉时在深夜。陌成风死,也死在那个深夜。
推算时辰,就是在花轿进门,拜堂的时候。
这不是活生生要呕死人家么?
李家头日刚刚办了喜事,第二日就要去参加白事。一张脸,都不知道是哭还是要丧。
李家的儿媳妇,刚刚穿耳,梳妇人头,红衣还过三,就要在喜服外披麻。陌家和李家,原本是世交,为了这件事情闹的,怪不得要等到老太爷过世,李家才能有人来吊丧。
这容小龙就更加糊涂了。
也不怪他,怪朱成良,一上来就直说了结局。也不讲个经过开场的,说书都没这么说的。
容小龙说:“为什么呀?”
既然是世交,那陌成风应该和李家的长子关系很好啊。自尽?难道,是他和李家那位都喜欢上同一个姑娘?然后,陌成风输了?
不会这么狗血吧?
那可是陌成风啊......
如谪仙一般人物的陌成风啊。
怎么会有人不选陌成风呢?那李家那位公子,是什么人物?
容小龙说:“李家的那位公子.......人物出众?非同凡响?”
这谁知道。
朱成良问他:“你在江湖上,有听说过李家这一号人物吗?”
容小龙说:“我能听到谁?我是个寻常百姓,知道顾文熙。”
百姓都知道清官大名。不奇怪。
容小龙说:“我也知道方大人。”
方大人也是好官,不奇怪。
朱成良说:“别管那李家公子是什么人物。在人家成婚的时候,寻短见也膈应人了。”
朱成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毕竟这背后议论人或者议论鬼都不是什么好事。心虚,人心虚,鬼也心虚。
容小龙点点头:“而且因为这事,两家不再往来,或者表面客气往来,旁的不说,我不知道人家那姑娘怎么在李家自处......”
朱成良也也低声音说:“听说人家姑娘做了主母,估计李家算是通情达理,是非分的清楚。可是江湖那么多嘴呢......人言是非哦.......”
容小龙说:“可不是,虽然现在过了很久,可咱们不也是议论起来了?”
朱成良摇头:“不值得。”
容小龙也摇头。
不值得。
不值得陌成风事后有没后悔过。可是人家姑娘也没殉情,也没悲伤,日子过得照旧,生儿育女打理家事操持家务的......难过的,只有自己的亲人。陌家的老太爷,陌家的同辈,好友,甚至包括那位李家的世交。
容小龙毕竟是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随便下评论去议论已逝者。不过.......
“那陌家老太爷走的时候,还会再见到自己儿子......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朱成良说:“换做是我,先打一顿。”
容小龙又叹气。
做了鬼,打就打吧。
容小龙说:“所以,陌成风就在等着啊?”
朱成良点头。
“最晚大概就是天明了。”
朱成良见容小龙忍者哈欠眼泪汪汪的,劝说他:“你先睡吧。真那个什么了,你也是外人啊。”
容小龙点点头。
刚准备顺势躺下。
就见陌成风冲来。
真是冲来,陌成风一头扎进了幔帐中,一脸焦急,他要拉要扯容小龙走,一抓却成空。
陌成风要哭:“跟我走!快跟我走!”
容小龙和朱成良都吓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陌成风哪里还有白日里气定神闲的谪仙模样?他一脸要哭的焦虑和急迫:“快走!快去叫人!我父亲,父亲要寻短!”
陌成风大哭:“我就知道,我父亲身体一向好,挺过了好几回,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他要寻短!要寻短!”
容小龙这下不单纯是吓了,他吓得已经心惊肉跳,鞋子都穿不上去:“为什么?为什么?”
还是朱成良想了明白:“他想代替陌成风当离朱!”
容小龙顿悟。
急忙往外跑。
跑一半冲着陌成风吼叫:“带路啊!我知道路啊!啊?”
朱成良说:“我知道,我带路!”
这声音惊醒了偏房的羊叔,羊叔觉少,披衣起来,精神还是足的:“怎么了?小公子怎么了?”
容小龙一边匆匆拽着一件外衫往外走,一边和羊叔说:“去找陌姑娘来,家主,你们家主,说赶紧去老太爷那里,别问许多,快去就是!”
羊叔借着月光看到容小龙一脸焦急,果然不再问为什么,就立刻办事去了。
这路真长啊......
陌成风是穿墙过门走的直线。
可是容小龙却要沿路走的。
纵然一路轻功而过,还是没有鬼快。
等到他和朱成良风赶去。
未到大门,就听到了陌成风压抑不住的哭声。
这是真正的鬼哭。
那种痛苦,悔恨,如一把把无形的剑,无形的骨,刺穿他的五脏六腑,从血肉中透出碎骨来。陌成风跪在床前,哭的不成样子。那白日里见到的精神抖擞的老太爷,此刻成了一缕幽魂,终于可以把枯瘦的手碰触到陌成风的头发和肩膀上。
缓缓安抚那颤抖不已的魂灵。
两个魂灵。
久别的父子。
终于在相隔了数十年的光阴之后,迎来了最后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