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和承认:“不错。而且,这未来之事,发生的可能性太大了。月姑娘,还是不要招惹那个孩子了吧。”
月小鱼自嘲笑一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她觉得荒唐,这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先拉郎配了呢?和八字还没一撇呢,方卿和就先迫不及待做了打鸳鸯的大棒了......这会不会想到太远了?
方卿和想的一点也不远。他收敛起一分笑意,把那一分从笑意转换的忧愁对上了眉宇间去,说:“月姑娘如果想死,比如需要指路人相送。如今这天下,似乎只有一个指路人了。那便是容小龙了。月姑娘想一下,他将来若是爱了你,你却要亲自让她送走你......将来你若是爱了他,不肯走了......你让他如何呢?你长生不老,容小龙却会一直长大,老去。或许有那么几年甚至十几年,你们都还相配,等到他人到中年,或许你可以在别人眼中做他娇妾......可是以后呢?容家难道就这样完了?这样了了?”
方卿和问她:“你要想想,容小龙为何能活在这世间?他作为一个襁褓婴儿,当时是如何活下来的?后来如何长大的?他的父母,他的族人当初费心辛苦留下了他这个血脉,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活着?让他清理血债?倘若真是如此,为了容安一无所知呢?”
月小鱼的心随着方卿和的话,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她没有想过长远,也没有思量过过去。关于容小龙,不光是她所知不多,就连容小龙自己也所知不多。容小龙自己的记忆中,他只是个孤儿由着隐居室外的师父抚养长大,靠着山下村子里的私塾先生启蒙教导学些学问。仅此而已。容小龙如每一个孤儿那样,不会追问身世,对待一切自身的当下情况选择顺理成章的接受和顺应。
容小龙的态度很大程度影响了月小鱼的怠慢。人是倦懒的动物,皇帝不急,太监就不该急。他人门前雪不扫,旁人热心很容易会被说成是多管闲事。月小鱼许久不做人,可是倦懒态度还是为人时候留下的。
月小鱼轻声笑了笑,垂下眼眸中划过一丝光芒,有些落寞,有些自嘲,她说:“多谢方大人提醒。我会注意的。”
月小鱼说完这句话,抬头,迎合上了方卿和的视线,她看着方卿和那双比女子的杏眼还要出众的眼睛,盯着他浓密的睫毛,打量他,说:“我还是想死的。我是个原罪。我若是当年早早认了命,我们曹家不至于如此。我如今活着,每一天,每一分我都罪孽深重。我若是想的明白,那我爹爹,我的娘亲,我的兄长,还有我的小妹妹就难以想通了......我每次多活一天就觉得我的那一天是偷的我家里人的命换来的。”
每个人都有心中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悲怆。对于月小鱼来说,便是她作为曹月华的一切。那是她的悲她的痛她的悔。她难以言说,想想都要掉泪。绝大的愧疚以及刻骨的折磨令她无法呼吸无法感觉活着。作为本能的自保,月小鱼已经学会把这一切的记忆和感情埋藏在曹月华身上。而平日中生活在阳光下的,依然是那个无法见光却能够活着的月小鱼。
这同时也是为何月小鱼明明恨透了贺兰愿,却依然在后来用他给予的名字的原因。
——因为月小鱼无情啊。
无情的人,活着往往会比较舒服。
虽然情深不寿,可是这个只适用于人。月小鱼不是人,连行尸走肉都不算。她如今才知道,自己是灵鬼。大概,大概只有等到她可以迎接死亡的那一天,她才能做回曹月华吧。情深不寿......好像知道,深情是一种什么滋味。
不过,来世再说吧。
等曹月华的来世。
作为曹月华的眼泪落下,并没有不绝之态,方卿和眼前的姑娘,很快就擦拭干净脸上的眼泪,恢复了属于月小鱼的坦然。月小鱼说:“容小龙还小,但是我不小了。我会明白的。方大人放心。而且,若是容小龙未来很苦,大概是因为后面会有很多甜。他是人啊。先苦后甜是给人尝的。”
月小鱼笑起来:“再说了,不是还有方大人吗?”
月小鱼一脸期盼看方卿和。一直等到方卿和点点头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放下心,月小鱼才想到该操心一下眼前事。
她想到刚刚方卿和提及的容安。容安不知容小龙的存在。莫非,这其中是故意而为之?
月小鱼讲:“方大人可否给个实话?”
方卿和问:“什么实话?”
月小鱼说:“容安前辈放着江湖那么多资质上佳,品德优良的后生晚辈不用。偏偏收了一个徐长生......方大人大概不曾见过徐前辈......徐前辈......资质是在是平庸的。我相信江湖中人才济济,若是有心,其实收一个江湖后生并不是难事。我实在不懂容安前辈为何会选择徐前辈。”
方卿和并不算是当事人,他有着外人的优势,和置身事外的清醒看法:“这么多年,虽然容氏后来并无任何波澜和举动。但是不予楼和官家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曾经有那么十年时间,容姓大幅缩减,为了避祸嘛。于是改了姓氏。月姑娘大概也明白,这擅自改姓氏可以算是欺师灭祖了。可是真的有大族改姓的。因为实在是不堪迫害。”
方卿和说的实在含蓄急了。但是他的含蓄也只到此为止了。刚刚夸过月小鱼聪明,一点即通。月小鱼断然不会在这里顽固不化的。
月小鱼没辜负方卿和对她智商的信任,说:“所以容安前辈的做法其实是一种求稳的态度?”
方卿和点点头,说道:“我觉得那位容安前辈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容家绝后,但是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存在侥幸的。他希望着容家还有分支活着,哪怕是苟且偷生都行。这大概也是为何,那位徐长生感觉对容氏所知不多的原因。”
月小鱼再次被一点即通。
方卿和的猜测很是令人清醒:若是那位容安当真觉得容氏灭绝了,自己是容氏最后一人。那何必对徐长生藏着掖着?连给徐长生清理血债的箭头和符咒都是有数的......就好像,好像徐长生只是一个过渡。只是一个.....一个临时的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