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朱成良,年轻时候遇到曾经的世子妃,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吗?
而自己呢?他也会有那样时刻吗?朱成良在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姓的时候,还是斯文鬼的时候,就曾经和容小龙说过,“人哪,和猴子其实长得可像了,两只手两条腿,两个眼珠一张嘴。可是生而为人,想的就比猴子多多了,喜欢一个人,就想和她成亲,想和她顺理成章的在一起,想和她生个孩子,想让别人都知道,你喜欢她她喜欢你。猴子可想不了这么多。”
朱成良当时不记得自己曾经的身份,可是说的话,做的事情,其实在潜意识中已经提醒了自己的身份。
否则,他怎么能够说出那样的话呢?
朱成良说:“那些把万丈红尘抛在身后的人哪,有的呢,是已经全部得到过了全部尝过了,觉得不过如此就看透了。有的呢什么都没尝过,也尝不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东西痛苦万分,于是诓骗自己说看透了。更有甚呢,是他想要的得不到,越得不到他越想要,于是就这么折磨自己,越是折磨他就越觉得身边的一切比之如敝履,这种人最痛苦。这个时候这种人就只有两条路走。”
“一条路,就是毁了那个得不到的东西。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走这条路的人最可恨最可怜。”斯文鬼看他,继续说:“另外一条路,他不想毁了那个东西,也不想毁了自己,于是就把一切都放下。什么都不要了。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么别的也不将就。干脆什么都不要。”
容小龙至今都记得朱成良那一晚的话。所以,朱成良最后选择了‘抛妻弃子’也要离开红尘。到底是为了哪一种呢?
容小龙至今都没想明白。不必小和尚说,这世上是没有佛祖的。佛祖是人杜撰出来的。是属于人的。和神灵不同。神是创造者,高高在上,不可触及。而佛则和人类亲和很多,在传说中,在信仰中,佛祖观音,总是很容易显灵,很容易保佑。所以‘我佛’慈悲。慈悲的是我的佛。若不是我的佛,那么即便慈悲了,显灵保佑的也不是‘我’。
可是凡人杜撰出来的佛祖。怎么也如此的捉摸不透呢?深沉到用尽一生都无法领悟呢?
容小龙忽然轻声问朱成良说:“......你说,你无论如何都是凉安......为什么,我会遇到朱成良呢?”
朱成良愣住了。
他发愣许久,也没想到该如何解释。抹了他只能苦笑一声,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真的很想知道的。”
容小龙叹气。朱成良也叹气。
朱成良叹气之后,讲:“总之,我是不恨方卿和的。”
朱成良说的真心实意,他脸上虽然带着惆怅,可是语调还是坚定的:“方卿和为人臣,不过是尽本分罢了。不管到底是不是当今皇帝徇私,不管是不是当今皇帝忌讳我儿......怕我儿威胁黄太女的地位。我父亲联合外族谋反都是师出无名的。乱世昏君当道,谋反,这叫揭竿而起,这叫为国为民......可是现在是太平盛世,战事刚刚平定不久,百姓尚且心有余悸。外患刚平,内忧若是再起,只怕动乱难安啊......”
朱成良讲:“而且我父亲联合外族,不知道给了什么条件,但是我敢肯定,自古那句话都是有理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淮王打这江山,稍不注意,就是给旁人做嫁衣裳。”
“方卿和阻一场内乱,我该谢他。我毕竟也是百姓,我该谢他。没什么好狠的。”朱成良讲到这里,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过他又叮嘱容小龙:“成县令这个离朱,你是留不得了。”
说到成县令,容小龙就问:“那你和成县令一起,如何走开的?”
朱成良说:“他是鬼,我也是鬼?谁比谁高贵?他还能长出三头六臂不成?”
朱成良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们杀的那些刺客,中间似乎有个成姓族人,成县令是离朱,引渡他去了......否则我也不知道你们到了这里。”
其实成县令的马脚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这是有主次顺序的。成县令先露了马脚,后面才挑拨离间。只是朱成良先通报了一下成县令的底罢了。
当时朱成良跟着成县令来到现场一看,险些没当场晕过去。那一群鳄鱼在现场大嚼大咽,亏得是亡魂,否则他们两个也必然当成成为美餐。当时不仅是朱成良眼前一黑,认定容小龙小命不保,连成县令都以为,容小龙一定肯定定然是被吃掉了。
成县令很是欣慰,想着至少没有白白牺牲。多少替不予楼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他难掩雀跃之色,问一遍瑟瑟发抖的魂魄:“如何?如何?死了没?死了没?”
这语气不光没有悲痛。反而欣喜地很呢......哪有半点父母官应该有的怜悯呢?成县令依然是当时朱成良初遇时候的打扮,白色寝衣,如孤魂野鬼。可是当时他脸上还留着一片悲天悯人的痛惜神色。结果现在,他满面激动,迫切。真正如一个鬼了。
才死了多久?怎么就这么快入戏了?
他甚至忘了在朱成良面前掩饰一番,至少装个悲痛和惋惜,毕竟容小龙是为了他的求助而受损。然而成县令早就忘记朱成良存在,更加不会去化解他背后朱成良疑虑的眼神。
那魂魄瑟瑟发抖,面对成县令的催问一个字都蹦跶不出来。他只指着远处那方向。朱成良稳定心神之后,勉强让自己顺着亡魂所指方向看去,那远处能有什么?不过是艳阳之下,一片波光粼粼。
那鬼指完,继续满面悲怆盯着他面前那只鳄鱼。那鳄鱼吃的尽兴,大概已经半饱,吃的进度都降下来,它慢悠悠的嚼一只胳膊,囫囵吞枣一般把几根散落的手指吞进了肚子里。这才慢悠悠开始舔地上的那一汪血。
那鬼终于崩溃,哇一声哭出来。